趙昊清醒過來,便問道:“今天業績如何?”
“回公子,今天又多了將近兩百輛大車,一共運了七十七萬個的煤藕,轉眼又被搶光。”郭大從炕上拿起水瓶,先試一試水溫,然后給趙昊倒一杯。
“而且小人讓下面人,都按照公子昨天的吩咐行事,記下了顧客的訂貨。回來一統計,嚇了人一跳,居然訂出去三千多萬個…”郭大一臉不可思議道:“聽下面人說,那些一聽說可以送貨上門,都多訂了不少,似乎是擔心以后沒這項服務了…”
趙昊淡淡一笑,這是我國百姓自古以來的優良傳統。
“三千萬個…”然后人略一盤算,心說似乎把煤廠的煤都用光,還略顯不夠呢。
哦對,賣出去的煤球,肯定好些都是用煤抵的,邊出邊進的話應該差不多。
想到這,他便放下心來,又吩咐道:“對了,你回去跟孫胖子說一聲,開始幫我收購抽水的裝置。”
“抽水裝置?”小黑胖子不由一愣。
“嗯。什么水桶、水囊、水車之類的,讓他盡量搜集,多多益善。”趙昊這次吸取教訓,決定為下一步提前準備,省得到時候要啥啥沒有。
“公子放心,小的也會留意的!”郭大雖然搞不懂趙昊的想法,但公子如此英明,不打折扣照著辦就是了。
看著干勁十足的郭大,趙昊知道煤場那邊不用自己再操心了。
這就是背靠大樹的好處,盈利模式建立起來,沒人敢打你主意。只要下面人管理好了,就等著源源不斷的日進斗金吧。
等等…一斗金到底是多少錢?
被天才弟子們,逼得越來越嚴謹的趙公子,便默默心算起來——
一斗等于十升,十升等于十立方米,黃金的密度是十九點三,所以一斗金是一百九十三千克。考慮到金錠之間有縫隙,抹掉零頭算一百九十千克——也就是三百八十斤。大明金銀比價是一比六,則折合白銀兩千兩百八十斤。一斤等于十六兩,也就是白銀三萬六千四百八十兩…
好吧,本公子連零頭都賺不到…
那就先定個小目標,日進升金吧。
當天晚上,趙守正回來,又拉著趙昊聊了好一陣子。
等到老爹談興盡了,趙昊又困得睜不開眼了,心說看來我最近真是累壞了。
于是丟下講稿,倒頭呼呼大睡。
等到天亮時,弟子來侍奉師父起床穿衣。
華叔陽給師父疊被時,找到了那幾張皺成抹布的稿紙,便問道:“師父背完了嗎?沒用我就扔掉了。”
“那還用問?”王鼎爵白他一眼道:“就這么幾頁紙,咱們頓飯功夫就能背過,別說師父了。”
“嗯。”眾弟子紛紛點頭,心說師父連多年前看過的書籍,都能一字不差的默寫出來,那記憶力肯定是天下第一的。
趙昊嘴角抽動兩下,實在沒臉告訴弟子,為師只對多年前看過的書本記憶猶新。
這輩子的記憶力,怕是與趙士禧難分伯仲的。
只好干笑兩聲,奪過那幾頁破紙道:“為師昨晚想了想,也不能光照本宣科,還是得再斟酌一下…”
“師父說的對!”五位弟子和趙士禎聞言,便齊刷刷點頭道:
“本門粉墨登場,師父豈能和光同塵?亮劍吧!”
“晾你們個大頭鬼!”趙昊大怒,拿起炕笤帚,打架子鼓似的把六人的腦袋挨著敲了一遍。
“你不要春闈了?你不春闈了?不春闈了?你還想當官嗎?你…你倆連舉人都不是,還好意思跟著瞎起哄!”
將滿頭包的弟子們攆出去,趙昊盤腿對著那摞稿紙,冥思苦想起來。
其實不用徒弟們勸,他自己都從心理到生理上,抗拒那份講稿。
因為那跟他的學說,他的理念,格格不入啊!
雖然以前干過不少捏著鼻子的事兒。
可趙昊發現這次,居然說服不了自己,明天靈濟宮之行要和光同塵,不要得罪人…
因為他知道,這是最后一次靈濟宮講學了。
再過半年,徐閣老就要黯然下野。
明年的靈濟宮講學,便被張居正找了個借口攪黃了。
然后高拱就回來了…
高拱和張居正平生最厭惡空談誤國、恣意妄為之輩,偏生心學里這兩類人都不缺。于是轟轟烈烈的講學之風,便在這兩位鐵腕首相鎮壓下,一下沉寂了十五六年。直到張居正死后,才重新蓬勃發展起來,然后…把大明活活講死了。
所以要是錯過這次的機會,科學想要為天下人所知,怕是要等到十幾年以后了。
十幾年內,根本不會再有這樣的一個平臺,讓科學一夜成名天下知了…
這十幾年里,當然還可以做很多事情,可正如那郭大所言——光說不練傻把式啊!
沒有一個好的平臺幫你宣傳,只靠現在這樣師徒相授,最多著書立說。如能像王陽明那樣,去世不久學說便成為顯學,都是不折不扣的奇跡了。
趙昊等不了那么久,他是來給大明搶時間的。
可問題是,科學與心學格格不入啊。尤其是徐閣老的江右學派,已經近似禪宗。
趙昊只要開口宣傳科學,那就是不折不扣的砸場子了…
那樣科學倒是出名了,可也徹底惹怒了徐閣老。
還有那如過江之鯽般,遍布朝野的王學門人…
畢竟這世上,敢跟這群人正面硬剛的,有且只有一個高新鄭。
君不見以張居正之傲慢冷峻,老師在位時,依然要整天把‘王門四絕’掛在嘴邊,等熬到上位后才敢露出猙獰的爪牙?
那么惹惱了徐閣老和王學門人會有什么惡果?
第一條就是,今年春闈的主考官李春芳,便是徐閣老的學生,心學的信徒…而且不是張居正這種二五仔,是真心實意想按照老師的囑托,將靈濟宮講學辦下去的那種。
只不過能力不濟,被張居正輕輕松松就攪黃掉了。
當然,就是張居正不攪合,以李春芳那可憐的號召力,明年的靈濟宮講學,也不會有太多人參加的。
畢竟很多人是來捧徐閣老的場,而不是捧心學的場…
結果一直到天黑,趙昊都沒走出房門,這讓弟子們不由擔心起來。
五個腦袋排成一列,從門縫往里看,里頭黑咕隆咚,只能隱約看到趙昊躺在炕上一動不動。
“師父怎么沒動靜?”
“師父不會睡著了吧?”
“哎,肯定是太傷腦筋了。”
“都怪你們這些不肖的弟子,凈給師父出難題。”
“閉嘴!你也說了!”
五人小聲說幾句,終究不敢打擾老師睡覺,悄悄退了出去。
趙昊哪睡得著啊?
他瞪大了兩眼盯著房梁上吃力結網的蜘蛛,一直到夜幕將那張織了一半的蛛網淹沒…
他承認,有了娘之后自己有點飄了。
居然決定明天伺機去靈濟宮開一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