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家的家傳武學很特殊,那是一種充滿了文人騷氣的功法,名為風花雪月四字秘典。
這武學算不上是絕學,因為它沒有打基礎的一至三環功法,也沒有后期七至九環的發展潛力,但其在四至六環階段卻是獨樹一幟且實用強大的。
燼皇曾經告訴過墨九,一至三環是打基礎的階段,而四至六環修煉的則是意境。只不過意境這個東西實在太抽象,而且也太過依賴于悟性和機緣。如果說一至三環只要你肯努力還有機會達到的話,那四至六環就太過飄渺了,如果運氣太差的話,搞不好一輩子都領悟不來任何意境。
而楚家的武學卻能夠讓你按部就班的領悟指定意境,從這點上來說,楚家武學相當可怕,完全可以跟那些出云山自動衍生神通的絕學相媲美了。畢竟衍生神通還是大后期的事,但楚家武學卻適用于中期發力。
所謂四字秘典指的就是風花雪月四個字,也是四種意境,修煉方法也非常簡單。在楚家子弟出生之時,利用第一次天恩的機會同時將一副蘊含著風花雪月四種意境的畫面打入嬰兒腦海。當孩子長大到懂事的時候則可以通過打開腦海中的畫面來領悟四種意境。
不要以為這很簡單,嬰兒的身體與腦域本就脆弱,如果不用楚家特殊的方法很容易就將嬰兒弄死了,這也是楚家武學的精髓所在。當然,人的潛力是有限的,一般情況下只能領悟一種,至于哪一種則要看個人的喜好。
楚家大公子楚彧為人清冷且對于爭權奪利之事毫無興趣,這在定遠將軍看來是缺少了一點血氣,再加上其為人沉穩,跟楚衡那浪子習性有很大出入。所以定遠將軍當初勸他領悟的是雪字意境,只不過這一次定遠將軍看走眼了。能夠去學醫的人在內心深處往往有著一種常人無法理解的熱情,這就與雪字意境不是很合,以至于卡在了三環不得突破。
楚家二公子楚衡,從小就皮且性格跑偏隨著年紀增長越來越嚴重,再加上那一身浪子習性,定遠將軍本來建議他去嘗試領悟風字或者花字意境,誰知道這貨早早就選定了月字意境。對于兒子的執拗其實定遠將軍也不在意,反正四字意境沒有什么強弱之分,既然喜歡就領悟好了。但這一次定遠將軍又失算了,楚衡選擇月字意境不過是因為滿月是圓的!對,就是這么簡單的原因。但問題是所有人都明白,月有陰晴圓缺,只有明白這點才算是完整的領悟了月字意境,你特么光盯著滿月領悟能前進才怪哩。也正因為如此,楚衡跟他哥一樣,一直卡在三環不得寸進。
楚家三小姐楚青雪,從出生時候就得到了定遠將軍的寵愛,根據過去的經驗,凡是楚家女孩當修煉雪字意境時往往美麗可愛,也因此給她名字中加了個雪字,算是一種祝福。定遠將軍對于這個小女兒可是很上心的,雖然不免聯姻但經過多方挑選從小就與寧國公府定下了親事。表面上看著好似不自由,但這其實真的是一個父親對女兒所能給予的最好的愛了。而且當看到女兒真與那寧懷志情投意合時,定遠將軍也是老懷大慰。如果說有遺憾,那就是看著女兒情根深種荒廢了修煉時有些無奈,但定遠將軍一直覺得女孩如果嫁得好,未來就會幸福的,至于修煉什么的,不必強求,所以這就導致楚青雪上好的資質被浪費了,甚至于做選擇的時候都不管合不合適就隨便選了一個。
從這個角度來看,定遠將軍也是太難了!
當然,無論領悟了什么意境,在進入四環之前都是外人所沒有辦法知道的,可現在幾乎全城人都知道了楚彧的選擇。
原因,都是因為那一場黎明之前的雪!
別看行刑時那些老家伙痛心疾首的樣子,但他們并不是什么為國為民、鞠躬盡瘁的青天大老爺,整個天都城的人都知道,他們不過是一群又黑又狠的政客。
而當他們的智商遭到碾壓黑不過別人的時候,他們就只剩下狠了。于是才有了那幾乎掀桌子式的買兇殺人戲碼。
只是想要殺人也得找到目標的位置不是?陰曹地府只管殺人拿錢可不會附帶搜索業務,所以要想殺楚彧就得先找到他的位置。很無奈的是,楚彧在天都城翻云覆雨鬧騰了那么久,這些官員根本就找不到他的蛛絲馬跡。
以前也就算了,當得知第二天楚彧就要上朝面圣時,這些人就再也等不了啦,他們將目光放在了整個天都城唯一有可能知道楚彧去向的人身上,也就是楚彧的未婚妻刑部捕頭祁紅。
祁紅身為刑部捕頭,想要抓捕她簡直太容易了,光是刑部內部人的追捕就無法逃脫。事實證明,有資格做反派的那智商也不差,他們這一次算是找對了目標。祁紅確實知道楚彧的藏身之處。
只可惜,這些人最終也沒有得到有關于楚彧的任何情報。而祁紅也創下了一個前無古人的紀錄。自刑部創立以來,從沒有人犯能夠在不間斷的大刑之下保守秘密,祁紅,做到了!
大約六個時辰,刑部所有的刑罰輪番在祁紅身上使了幾遍,就連施刑者都換了三茬,祁紅卻依舊沒有出賣楚彧。
那些人無奈之下只得在楚彧上朝的途中刺殺,這是一個冒險的舉動,也是個無奈的行動。最后的結果就是轉輪王被戰神殿鎮守赫淵擊殺。
而當楚彧徹底洗刷了父親的冤屈、所有罪犯一一落網之后,才知道祁紅仍舊被關在刑部的大牢之中。他沒有來得及見祁紅最后一面,當其將祁紅抱出刑部的時候,祁紅已經死亡超過半個時辰了。
從刑部到楚府,大約要經過小半個天都城,早已血肉模糊面目全非的祁紅就那么被楚彧抱著回到了家,以楚門祁氏的身份刻下了靈牌。沿途百姓無不噤若寒蟬,本是晴朗的天空突然飄起了刺眼的雪花。
那不是純凈的白雪,也不冷,那是能夠將悲哀渲染整片天空的紅雪!
至此,楚彧突破到了四環,領悟意境跨入了修者的行列。在天都城所有百姓面前突破的。
同樣,伴隨著力量的強大,一根根白發也出現了,每走一步的楚彧都像是一個即將逝去的人,每生成一根白發都像是漸漸被時間所遺忘。
那一刻所有人都生出了一個共同的念頭,也許用不了多久,這個男人就要離開了,他好像已經沒有了活著的意義。
最后,沒有人知道是什么樣的信念支撐著楚彧沒有追隨祁紅而去,當楚衡等人到達天都城時看到的就是這么一個形象的大哥。
“我打聽到的消息就是這些,其余的還有什么內幕就不是街口的那些包打聽能夠弄明白的了。”海少羽長嘆了一聲結束匯報。
同桌的楚青雪早已泣不成聲,而楚衡手指不停纏繞著額間的流海,一個沒控制好將頭發生拽下了一縷。“這么說,我大哥已經四環了?紅雪…他的意境變異了!”
意境變異!這個詞不了解的只會覺得新奇,但真正明白的人才知道其代表著什么。
當世絕學沒有任何一個是為意境變異者而創造的,也就是說,要么其自己通過天恩獲得功法,要么就只能靠著領悟自己生生趟出一條路來。
意境變異并不常見,甚至可以說非常罕見。那需要在領悟意境的同時將某些特殊的情緒或者外界因素融入進去。而人類的感情太復雜了,個體的不同決定沒有誰的情緒是完全相同的。
從未來的發展來看,這算是一個非常麻煩的問題,但是從短期的情況來說,這可能成為護衛楚彧安全的巨大籌碼。因為變異的意境雖不說一定比正常意境強,但往往擁有著特殊的功效,在沒有徹底弄明白之前,沒有人敢貿然去進攻楚彧。否則即使是修為超過楚彧的也很可能被反殺。
更何況,尋常突破四環的新人其意境影響范圍充其量也就方圓十幾米的距離而已,可楚彧卻影響了小半個天都城!這個實力就有點讓人觸目驚心了。
這顯然是個讓人悲傷的話題,墨九還太小不怎么明白什么是愛,其生長的環境也讓她沒那么多愁善感。只是她依舊知道,楚彧很可憐,需要安慰一下。
“那個…你們其實不用為楚彧的未來擔心,雖然沒有專門為意境變異者創造的功法,但還是可以根據意境的不同選擇一些功法的。就拿大公子為例,嗯,紅雪也是雪嘛,可以…可以學出云山的冰魄符經嘛!”
墨九笑起來傻fufu的,卻是將楚青雪逗的破涕為笑,嗔怪的瞪了她一眼,“你以為出云山的絕學那么好學噠,而且什么冰魄符經我根本都沒聽過。”
文渤和海少羽自然知道墨九是為了緩解悲傷的情緒,便也跟著數落起來插科打諢,但聽者有心,楚衡卻是第一時間就開始咨詢起了歸海一幻。
歸海一幻也是干脆的可以,直接就將冰魄符經整個念給楚衡聽。同時心頭一陣亂顫,這丫頭該不會知道我的存在了吧,有點怕啊!
墨九與歸海一幻這毫無商量的一搭一和倒是解決了楚衡心中的一個憂慮,只是抬頭看看圍在一起的眾人,突然間有些茫然了,我們該做些什么?
相信這也是大家的感覺,一路上神經都是緊繃著的,如今冷不丁安全下來,卻是不知道該怎么生活了。當然,這也僅僅是暫時的,估計用不了多久就又會回歸平淡。
楚衡還是二少爺,楚青雪還是小姐,文伯代替了之前的忠叔成為管家,海少羽做了護院估計以后小姐門外一定非常安全,墨九成了大丫鬟以后手下肯定有很多侍女可供差遣,想想還挺帶感的。
唯一的變化,也許就是,庇護楚府的那顆大樹從楚蟾變成了楚彧!
“大哥呢?”楚衡長長的喘了口氣道。
楚青雪抹了抹眼淚答道:“昨天從刑場回來之后就沒見到了,晚上好像回來的很晚,然后就是早上上朝去了,似乎是皇帝有賞賜。”
楚衡聞言點點頭,想了半晌問道:“咱們還有多少錢?”
楚青雪愣了一下望向墨九,墨九眨眨眼望向文伯,文伯好笑的搖搖頭,這么大咧咧的少爺小姐女使也是很少見了。
一般大戶人家都會由主母或者后院當家人來管賬,實在沒有也是貼心的女使把持財物,畢竟女人在財務方面有些先天的優勢。哪像楚家,說了讓文渤當管家就直接將小金庫都扔他這來了,可倒是省事,當然這份信任也很讓人不知該說什么。
“現錢沒有多少了,無論是大公子那邊還是咱們這邊在逃亡躲避期間都需要錢財,不過楚家的產業也不少,只需要走一圈應該就能收回來不少。”文渤邊說邊從一個小木匣子里掏出許多地契與商鋪的各種買賣契約,其實定遠將軍由于怕皇帝忌憚在天都城的產業并不多,若想要靠這些產業養太多的人有點困難,但若是想要養這有限的幾個倒是不難。
楚衡摩挲著下巴想了想,吩咐道:“文伯一會兒準備一下吧,帶小九去找人牙子,買些仆人婢女。”
“嗯?現在買賣奴隸是違法的,抓住可是要凌遲處死的。你這剛來天都城就要搞事情?”墨九瞪大眼睛,心里想的卻是難道我師傅剛走沒多久,對天下的威壓就減弱了?
楚衡搖搖頭,“所有仆人婢女都是以雇傭契約形式買來的,即使官府問罪也不過就是不察之罪,充其量就是罰點款,這也是人牙子用來打消買家顧慮的一種方式。至于人牙子自己,只需要不被抓住就好。”
墨九撇嘴,這小動作還真多呢,“那也不用向人牙子買吧,不是有教坊司嘛!”
花國的教坊司曾經在燼皇的干預下經過了一次改革,以前教坊司就是官方辦的女支院,里面都是一些被抄家滅族牽連的女眷,專供皇室貴族享用發泄玩樂的地方。后來則成為了一個官方的培訓組織,雖然培訓的依舊是那些罪人家眷,但已經不再進行賣身之類的行當了,只是傭人而已。
不過有罪之身并沒有改,本身不得進行任何自主產業的經營,也就是說,一輩子都只能是傭人。除非是為國家立下大功,由官方親自承認才可以擺脫低人一等的身份。
咦?話說以她師傅那個性格,怎么會去管這種閑事?嗯,有時間得好好查查。
楚衡沒想到墨九的思想已經跑偏了,只是說道:“危險并沒有結束,大哥這一鬧怕是會被皇帝忌憚,我們若是不主動暴露一些問題,總讓皇帝這么小心注意著也不好。何況,找人牙子買仆人婢女才更方便各方勢力往這個家里塞人啊!”
這話一出口大家就都明白了,說到底,沒有了定遠將軍,這個家其實是已經敗了。之前楚彧未曾進入官場,更沒有參加什么科舉,也就是說沒有功名在身沒法繼承定遠將軍的職務,雖然有爵位有俸祿但沒有實權。
如今皇帝無論是出于補償還是什么其它目的,這大哥下朝回來肯定是要背上一個官職的。只是就算用腦袋想也明白,必然權利不大。如果是尋常書生才子也就算了,可大哥在布衣之時就有能力將整個天都城攪得天翻地覆,一旦有了官職,哪怕很小也不會被朝野上下輕視。那么各方勢力難免會想著往這個院子里安插一些探子。
如果楚家三兄妹嚴防死守就會令人猜忌,現在楚家剛剛遭逢大變,確實不應再做出頭鳥被人注意了。
墨九撇撇嘴,這一個個的心思都跟迷宮似的,“行,等大公子回來我們兩個就去,對了,有沒有什么要求?”
楚衡無所謂道:“反正也多是其它勢力的探子,就盡量找些好用的吧,省了我們自己培養的程序。對了,價格上要狠狠的壓一壓!哼!”
墨九和文渤對視一眼樂了,價高就走!反正不是我們求著他們來臥底,我們不著急。
正說著,大門處響起了吱呀吱呀的聲音,楚衡挑了挑眉毛起身去迎接了。
“二弟,一會兒去找些油來,這門軸需要些潤滑。”楚彧晃了晃大門,臉上還是那種人畜無害的笑容,可那花白的頭發卻刺眼無比。
楚衡愣了一下點頭答應,如果不是剛剛聽了海少羽的匯報,他哪里能夠想到大哥在那段時間竟然經歷了這么多。
“跟我來吧,有些事情與你講講。”楚彧當先進入前廳,似乎也沒有什么背人說秘密的意思。
楚衡跟隨楚彧來到前廳坐下,兩兄弟就這么沉默著誰也沒說話,好一會兒楚彧上下打量了一番楚衡,笑道:“一路上難為你了,為兄當時所處環境也不好,卻是沒有辦法再顧忌到你們了。”
“大哥你了解我的,平時一向只有我欺負人的份,哪有人能坑我啊!”楚衡說著大大咧咧的翹起二郎腿,那得意的模樣像是并未聽說剛剛的噩耗似的。
楚彧輕笑,看了一眼他不停亂顛的大腿,“以后要注意自己的形象了,畢竟以后是侯爺了。”
“嗯?”
這一點楚衡沒有想到,定遠將軍楚蟾鎮守一方,本身也是有世襲爵位的,所以稱其為定遠侯也沒錯。不過只有在天都城這些貴族之間才這么稱呼,而在軍隊里和地方上,大家還是更認可定遠將軍這個稱呼。
“大哥你不繼承爵位?”
楚彧搖搖頭,“我接受了皇上安排的官職,然后要求改換爵位繼承人為你,也算是讓你有個保障。”
“保障嗎?這么說,父親和嫂子的仇還沒有報完呢!”楚衡悠悠嘆道,揉了揉眉心,估計以后有的忙了。
楚彧卻是開口否定,“已經報完了,那些被斬首的官員上面是二皇子,二皇子如今已經被貶為庶人圈禁皇宮一角。二皇子的親母梅妃被賜了三尺白綾。其親族一家盡皆充軍或編入教坊司。主持抓捕你嫂子的刑部官員在昨夜就自盡了,負責刑訊的酷吏也被刑部交出以瀆職罪斬首。能報的都報了!”
楚衡沉默,什么叫做能報的都報了?那還有不能報的嘍!
楚衡與楚彧冷冷的對視,突然間感到有點想哭,這雙眼睛依舊像以前那么暖,可太鎮定了,也太平淡了,像是一灘死水…
“還沒說皇上給了你什么官職,幾品的?威風嗎?”楚衡受不了這個氣氛,打個哈哈笑問。
“諫院御史。”
楚衡恍然嘁笑道:“還真沒有什么權力呢,呵呵!”
花國的諫院其實就是給皇帝提意見的,屬于文官中最會耍嘴皮子的那一批,他們的宗旨是要皇上變成更好的、更好的、更好的…的皇上,如果這個皇帝能夠做到前無古人那就是他們的光榮了。當然,這也是皇帝儲備人才的地方,往往一些有能力卻沒有機會立功的人都在這里。啥時候皇帝讓你辦事辦好了,則會直接被調入戶部吏部兵部等重要部門。而往往皇帝選擇欽差的時候也會從諫院里面挑選。
你要說權利,諫院的人還真沒有什么具體的權利。但你說不重要那也不是,里面都是些有能力的才子,說不定什么時候就嶄露頭角。所以讓楚彧進入諫院也勉強可以說是皇帝對他的看重。
但,肯定跟之前的定遠將軍天差地別了!
“皇上賜下了仆人侍女三十人,一會兒估計就到了,你讓文伯安排一下,畢竟是宮里來的,不要讓他們負責太過辛苦的工作。”楚彧接著說道。
楚衡點頭,“放心,我之前已經讓小九去找人牙子買仆人了,會有人爭著搶著干重活的。”
楚彧聞言看了看楚衡笑意似乎多了一點,想了想道:“有一句話要與你說,但你要記住,出了我口進入你耳,便到底為止,絕不能有第三人知道。”
楚衡正襟危坐,只見楚彧望了一眼外面的天空,有一朵烏云緩緩遮住了太陽。
“咱們這個皇帝…很沒有擔當!”
楚衡眨眨眼,起身向外走,“我去看看宮女們來沒來,聽說宮里的女人都很漂亮!”
楚彧望著楚衡活潑的身影遠去,眼中多了一絲欣慰,“爹,我早說過,二弟不用你操心的。”
墨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