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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20 因田募甲,丹心為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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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李潼出榻落地,自覺腳步有幾分虛浮,但還是強打起精神,與王妃一同入舍拜見娘娘房氏。

  這一次神都風波,朝廷與行臺倒也了斷的干凈,不獨潞王李守禮外遣,雍王家眷一并使西。潞王太妃房氏本應與李守禮一同生活,但李潼自知接下來的陜州絕對不稱安全,行臺軍旅雖盛,但也不可明目張膽的駐扎在陜州,自然不放心娘娘房氏留居陜州,索性接入長安定居。

  久別重逢,房氏望著少子的眼神也滿是關切并欣慰,似有千言傾訴,又不知從何說起。倒是隨行而來的小妹李幼娘可憐巴巴說道:“三兄,我往后可真要傍你生活,你要待我好!”

  李潼聽到這話,忍不住便笑起來,屈指敲在這小娘子腦門兒上,笑斥道:“這話說得,仿佛阿兄此前待你多么刻薄!你們小夫妻安在西京生活,門外的喧擾不必掛念太多,諸事都有兄長們關照。但也不要使權任性,謹慎約束家人。”

  他是見李幼娘隨從之眾不少,足有幾百家丁仆傭跟隨,所以才有此說。

  日前神都朝廷將薛紹追授汾國公、光祿卿,其子薛崇訓得襲此爵。薛崇訓仍在行臺就職,今次李幼娘隨家人西來尋夫,太平公主雖未阻止,但也配給了大量的家人儀仗。

  “我是阿兄教養長大,什么樣的秉性,阿兄還不清楚?庭門給我已經足夠享用,更懶于外求。如果真有家奴仗勢橫行,違觸了阿兄的律法,該是怎么懲罰,就是怎么懲罰。一家人骨肉情深,相扶捱過苦難,全仗著阿兄奮斗才有今日的生活。難道還能因為家奴的狂妄,傷害至親之人的情義?”

  李幼娘聽到這話,頓時板正俏臉說道:“兄長們愛我,不忍把我獨棄神都。不能晝夜侍問阿姑已經有薄婦行阿姑給我張羅的行仗,實在不好推卻。但既然已經來到這里,諸事當然還要依照我家規矩。”

  “我家阿妹真是性情長成!”

  聽到李幼娘這一番話李潼半是欣慰,半是憐愛拍拍這小娘子肩膀,很是高興:“旁的不必多說,安在生活,來年添丁有喜阿兄贈你一份豪業!”

  房氏聽這兄妹對話也是一臉笑容,只是視線一轉又指著李潼說道:“生人大事,你也懂得教導妹子,自家還是要重視起來。往年或說夫妻久別,但如今已經是親近同居操勞外事之余,門庭也該要充實起來!”

  聽到娘娘催生,李潼尷尬一笑,王妃鄭氏雖也一臉的嬌羞,但還是連忙說道:“妾一定份內勤奮,不負娘娘所望。”

  李潼聽到這話,心中不免又是一蕩,大覺得王妃言行如一,是個純人。

  接下來房氏又問起西京有關家事,問起漢王孺人待產如何,并不無感觸道:“漢王身世凄楚,較你們兩個少弟更受情義的刁難,難得是能初心不違,今次入京,珠娘送來我處,孩兒并此生養,絕不讓他忍受什么世道的非議。”

  人的心境如何,總是隨處境改變。舊年一家人困居于神都大內,房氏怨恨李光順的母親薄情,繼而對這個庶長子也不怎么待見。處境好轉起來,心境也隨之豁達,念及前事,不免便存一份愧疚。

  一家人于此閑話,享受著重逢的喜悅,到了午前時分,風塵仆仆的李光順并薛崇訓便抵達了潼關。李守禮也打著哈欠匆匆而來,及見三弟已經精神奕奕坐在席中,忍不住湊過去嬉笑道:“佩服、佩服!”

  舊年西京服闋回到神都,不久后李光順便遠事蜀中,一直到現在家人們才再得團聚,自然又太多的話要說。偶或言及前塵,自是不勝唏噓。

  李潼也抽出兩天的時間,專心于此陪伴家人,也算是數年以來難得的放松。

  不過眼下終究還有行臺演武的大事,隨著諸州團練陸續抵達,李潼也不好一味貪享與家人團聚的溫馨時光,兩天后便著長兄李光順護送家人繼續西行前往長安。

  他與二兄李守禮自然留了下來,讓李守禮也隨同觀看一下行臺演武狀況,熟悉一下行臺的軍事運作,之后前往陜州,遇事也能不失配合。

  潼關西側的陂塬上,戰旗獵獵,諸州團練于此劃分營伍。關中民風尚武,盡管這些團練壯卒只是新募,但氣象已經頗為可觀。

  “都內禁軍,近來也頗有整頓。諸軍府籍簿細察,番上之卒也可稱精銳,典兵者王孝杰等俱知兵大將,都下演武我也列席觀看,但總是覺得氣象有差。當時場景仔細想來,竟還不如眼前,這真是諸州新募團練之軍?”

  李守禮策馬于諸營盤之間,忍不住開口問道,心中多多少少是有些疑惑。

  聽到李守禮這一番評價,李潼也忍不住笑起來。他們兄弟情深,李守禮自然沒有必要踩一捧一的奉承。更何況舊年他也曾歷事南北兩衙,對于兩衙禁軍是個什么狀態,自然也有一番了解。

  “周世以來,軍簿創設,諸府長為武備,甲員養于鄉野,番期輪役,積勛授田,且耕且戰。此法不可謂不善,但近時以來,征伐漸糜,番期歲時有逾,農節長久不守,籍田泰半撂荒,勛功難有授給。時久成弊,更言何氣象啊!”

  近來都畿之內南衙禁軍的整頓方略,李潼也有所了解。諸軍府籍簿嚴查,番期軍令重新審定,的確也收到了一定的成效,使得南衙諸衛番上兵員有了一個相當程度的增長。

  但這一系列的整頓,都沒有觸及到一個根本性的問題,那就是府兵的經濟地位。往年之所以能維持下來,是因為有均田制這一基礎,但隨著均田制被破壞,府兵的經濟地位便再也無從談及。不排除有的人胸懷大志,唯以建功立業、豹尾封侯為己任,但這畢竟只是少數。

  古來練兵稱善,歷代名將各有各的技巧,各有各的法門,但講到最根本,無非錢糧給夠、令行禁止。

  今次參與潼關演武的,的確是諸州新募團練,若說氣象較之朝廷禁軍還要雄壯有加,這其實也并不準確。就李潼一路行來所見,許多士卒連基本的營伍陣列、旗令辨識都還有問題,諸處場面不乏混亂。

  但之所以給人這樣的錯覺,應該是具體到每一個士卒身上,他們各自的精神面貌不失積極與樂觀,從而整體上給人一種氣勢雄壯的感覺。

  行臺募軍同樣新行未久,但圍繞于此所做的準備卻是非常充足。諸州募取多寡,基本上是遵循一個有田則必有甲的原則。無論寬鄉窄鄉,不分軍戶、民戶,在籍有多少土地,則就按照比例征募多少甲兵。

  諸州長史審定籍地,然后交由司馬揀核兵員,呈送行臺團練使,然后匯總行臺兵部,按照這一兵力配比,給予諸州一定的財政回款。

  這一部分款項并不直接用于發放兵員俸料,而是設立一個甲田倉,諸州各自劃出一批田產,使用官奴、徒役進行耕作,所收物料直入倉儲,由行臺兵部度支調度,以支付軍資。

  這一系列的章令安排,看起來是周轉復雜,有些繁瑣。最開始如此制定,主要是為了回避朝廷的貢賦征取,一旦朝廷就此追究,行臺也不是截留貢賦養兵自重,貢賦該是多少就是多少,至于行臺養兵所用,則在行臺自身度支內。

  但在真正實施起來的時候,才發現這樣的周回處理無形中就解決了幾個相當重要的困難。

  關內諸州,寬鄉窄鄉差異明顯,有的州多達數萬民戶,兵員倒是充足,但卻患無田可授,大量失地民眾已經嚴重威脅到社會治安。有的州地廣人稀,勞動力本就不足,一旦再出一丁,直接就影響到一戶人家的生計問題。

  行臺募兵,不限軍戶、民戶,不限土籍、客籍,諸州因田募甲,兵員選擇的自由度更高。在確保本州民生不受影響的前提下,可以通過優撫亡戶、客籍等來滿足行臺派給的征兵要求。

  諸州甲田倉的設立,可以確保行臺軍費用計有一個相對獨立的構架系統,但又不失于整體的統籌,可以極大程度的避免權專一州的情況,同時大軍又不失所養。

  甲田獨立運作,這又極大的省簡了行臺對于諸州武備的審計、督查等工作量。諸州也完全不必以養軍為患,畢竟養軍的支出是按照籍田多寡來劃分規定,籍田就是一州租調財政之根本。

  至于這些招募的甲兵們,也無患功無所給,又或因兵役沉重而荒廢耕事,竟年無收。在諸州甲田創設、倉廩充實的情況下,行臺大可以錢糧厚給,恒有所得。

  如今關內亡戶過半,寬鄉、窄鄉參差不齊,無論招撫亡客,還是編戶給田,想見成效都需要極大的工作量。究竟是行臺使員專事,還是大權授給州縣,這又需要深刻的討論。

  但是行臺的軍事創建卻不容拖延,無論對內還是對外,快速擴充甲伍都是當務之急。究竟要把民力使用多少,也需要一個具體的衡量標準,如果放及州縣討論,怕是又少不了蠻長時間的扯皮。

  所以直接審計籍田數量,從而確定甲伍規模,是一個快速、有效得方法。

  而這也給接下來繼續打擊關隴勛貴那些大地主們埋下一個引子,等到行臺武裝有所規模并儲備,接下來自然而然就是檢擴籍田,抄沒蔭庇。

  你們各自莊園隱匿多少客戶佃農,我是很難逐一追查,但是這么大塊田明晃晃擺在當面、產究竟有沒有入籍,那就值得說道說道。

  你們各自耕織為生、興家置業那沒得說,可老子因田募甲那也是丹心為國,你們大肆的圈田瞞報,究竟是不是為吐蕃之崛起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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