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少年站在藥堂外,并未急著邁步進來。
程錦容看清來人的臉孔,腳步一頓,驚詫不已:“賀三公子怎么是你”
賀祈昨日“病”得那么重,今天竟又生龍活虎地露了面。
程景安更是驚訝,脫口而出道:“賀三公子昨天病得那么重,今日怎么就好了”
賀祈眼里只有程錦容,邁步進了藥堂,在程錦容的面前站定:“是我。”
程景安:“”
程景安翻了個白眼,不再張口自討沒趣。
倒是程景宏,皺了皺眉頭,看了杜管事一眼。杜管事何等識趣,立刻領著所有伙計都退下。齊大夫也擺出一副疲累不堪的模樣,很快離開。
藥堂里頓時清靜多了。
程錦容想了想,對程景宏兄妹三人說道:“我和賀三公子有些話要說,大堂兄,你們先去馬車上等我。”
程景宏眉頭未動,吩咐程景安程錦宜:“你們兩個去馬車上等著,我在這兒陪著容堂妹。”
程錦容:“”
想說服固執的大堂兄,顯然不是易事。
程錦容無奈一笑,也不再多言。任由程景宏留下。
程景宏對堂妹的態度頗為滿意,倒也沒那么討嫌,自己去尋了個角落處坐下。離了足有七八米遠,既能看清賀祈的一舉一動,又沒有偷聽之嫌。
程錦容打量賀祈一眼,很快察覺不對勁。
賀祈穿著的黑色武服,早已被汗水浸透,且有明顯的皺褶和動手后的痕跡。胳膊處還有一處被刺破 “你今日參加御前侍衛大選了”程錦容略略蹙眉,輕聲問道。
賀祈嗯了一聲,有些歉然地低聲解釋:“昨日我不是有意要騙你。裝病是另有緣由。我本來打算,將請來的大夫轟出去。沒想到,祖母命人去請你來了。”
所以,我寧肯裝到底,也舍不得攆你走。
最后這一句,說的既輕又柔。
程錦容心里微微一動,抬頭看向賀祈。
“多謝你配合我做戲,沒有當場揭穿我。”賀祈的目光太過明亮,也太過灼熱。
她不是不解情意的天真少女,還曾為了刺殺韃靼太子和對方虛與委蛇半年之久。賀祈對她的心意,之前遮遮掩掩,她可以假裝不知。現在表露得真切無疑,她如何能裝傻可她真的只有報恩之意,并未覬覦恩人的美色,也無“大恩無以為報唯有以身相許”的念頭啊 程錦容心中紛亂如麻,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半晌才問道:“你裝病,是為了騙誰”
賀祈眸光微閃,避重就輕地答道:“有人不樂見我去參加御前侍衛大選,不愿我風光露于人前。所以,我就來了個將計就計。”
將計就計等等前世賀祈中了小人算計,真得病了一場,錯過了御前侍衛大選。這一世,怎么就料敵制先了難道,他和她一樣,也有非同一般的來歷 程錦容腦海中閃過這個驚人的念頭,心里驟然掀起滔天巨浪。她怔怔地看著賀祈,一時忘了說話。
賀祈深深地看著程錦容:“你不想問我,是誰奪了魁首嗎”
程錦容下意識地應道:“誰奪了魁首”
賀祈不答反問:“你希望是誰”
程錦容:“”
程錦容沉默片刻,才輕聲道:“恭喜賀三公子,奪得魁首”
這回,沉默的人輪到了賀祈。
裴璋確實是個厲害的對手,劍法凌厲,毅力驚人。兩人纏斗了小半個時辰,數次刀劍相擊,裴璋明明已力竭,卻憑著過人的毅力繼續出劍。
到最后,他以手中長刀,擊中裴璋右胸,令裴璋口吐鮮血。而裴璋,也以長劍刺破他的衣袖。
裴璋惜敗在他手下。不過,這樣的對手,也值得尊重。
他連勝五十八場,是當之無愧的魁首,眾人驚嘆,風光無限。宣和帝對他大加贊賞,當場便賜了他六品昭武尉,統領一千御前侍衛。
今日過后,賀祈這個名字,將會名揚京城。
他迫不及待地去了程家見她,得知她尚未回府,又騎馬來了藥堂。
他想告訴她,他得了魁首。
他想令她刮目相看,想看到她目中綻放的喜悅光芒。
直至此時。
沸騰了一整日的熱血,忽然涼了下來。他驀然驚覺,此時的程錦容,未必樂意聽到裴璋敗在他長刀下的消息。
裴璋是她嫡親的表哥,是她前世的夫婿。
前世她愿嫁裴璋,想來對裴璋有些情意。如果沒有他的出現,這一世,她大概還是會嫁給裴璋 這個念頭一浮上心頭,賀祈心里頓時又酸又嫉又苦。明知自己沒有吃醋的資格,話語里還是飄出了淡淡的酸意:“裴璋敗在我手下,你是不是為他惋惜”
沒什么可惋惜的。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
前世賀祈未曾參加大選,裴璋奪了魁首,風光無限。這一世,那個風光奪目的人,成了賀祈。從此以后,賀祈就能拋開紈绔的惡名了。
程錦容定定心神,微笑著說道:“這是我和表哥之間的事,不勞賀三公子費心。”
賀祈:“”
賀祈的黑眸中,閃出了一簇火苗。似要將程錦容點燃:“程姑娘對裴公子,倒是情深意重。”
程錦容看了賀祈片刻,忽地輕嘆一聲:“賀祈,我不會嫁給裴璋。”
沒等賀祈松口氣,又輕聲道:“也不會嫁給別人。”
賀祈:“”
賀祈被噎住了。
什么叫不會嫁給別人這話聽著委婉,扎心的程度卻絲毫不弱于“我無意于你”,甚至猶有過之。
這樣對救命恩人,是不是有些冷血無情 程錦容心里暗暗思忖著,有些歉然。不過,她無意男女之情,不愿也不想嫁人。這種事,還是早日說清楚明白才好。
“大伯父為我報了太醫院的考試,”程錦容聲音放緩:“我想考進太醫院,想成為大楚第一個女太醫。我無意男女之情,不愿被囿于內宅。此生,我誰也不嫁。”
賀祈聽了這話,目中忽地閃過一絲奇異的亮光。
他看著程錦容。
仿佛第一次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