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就是宋家堡了。”扈昌指著前面的塢壁,對劉牢之等人介紹道。
在這寒冬臘月里,鬼知道為什么劉牢之竟然要親自走訪這些當地的大族。
淮北地方平坦,并沒有險要的地形使得這些大家族能聚起數萬人口來。這里一個塢壁,大的也不過二三百戶人家,而大多數依附這些大族生存的佃客們,很多平時都是居住在塢壁大院周圍的草房里面,只有遇敵的時候,才會蜂擁地鉆入塢壁之中躲避。
劉牢之要走訪這些塢壁,就是要了解這里百姓的生活狀態。經過這幾天的走訪,劉牢之發現這里的百姓,生活狀態確實很差。這些年因為戰亂的緣故,每個勢力來到淮北都要搜刮一番。不但是各色財物,還有男女青壯。所以這些年一遇到大的戰事,這里的百姓便呼朋喚友,結伴逃亡到淮南去。這里本是水草豐美之地,但是大批的田地撂荒,河道不清淤,遇到大水便開始四處蔓延,但憑一兩個塢壁,又無法做到對整條河道清淤。這活不是立竿見影的見效益,所以大多數人家也不愿意去做。一來二去,這里的基礎設施那是越來越差了。
這處宋家塢壁,從遠處看規模不小。不過看著這外墻,也是經過多次修理的,沒準也是占了別人不用的地方。宋家塢壁的塢主宋祥聽說劉牢之要來,帶著堡內的長老們在大門外面迎接。
“有勞長者出迎,真是愧殺小子了!”劉牢之連忙下馬,給宋祥等人行禮。
宋祥沒料到這位剛立下大功的鷹揚將軍,竟然會主動給他行禮,有些手忙腳亂地回了禮,嘴上還說道:“不敢當,小人不敢當將軍的禮!”
劉牢之笑道:“小子年輕識淺,不識禮數。大冷的天里竟然勞動諸位在這里等著,實在是失禮!小子此來,一不為征糧征稅,二不為征役,就是來看看宋家塢壁里的百姓過得怎么樣。”
劉牢之開門見山,倒讓宋祥說不出話來了。自從聽說劉牢之要帶人來訪,宋祥的心里就惴惴不安,擔心這位將軍索要的錢糧太多,又會讓塢壁里的百姓遭殃。這一處塢壁說是堅固,也只是對普通的亂兵和亂匪來說的。真要對上大規模的正規軍,那是經不起人家幾次沖擊的。所以這些塢壁對于占據這里的勢力,也從來不敢反對,誰來就奉承誰。現在劉牢之說不要錢糧,倒讓宋祥有些不知所錯了。
“將軍仁義,關心小民疾苦。請將軍到塢內奉茶!”宋祥向內禮讓道。
劉牢之聽了,不禁詫異起來。不過大門外不是說話之地,劉牢之忙帶著眾人隨宋祥往塢內走了進去。
這座塢壁大部分是使用夯土修建的,很少能見到青磚。唯一的幾處磚石房,做了塢主待客議事的大廳,和祭祀用的祠堂。墻上的磚顏色不一,看得出來也是從四處拼湊來的材料。
走到廳里,劉牢之發現這里雖然簡陋,打掃的卻很及時,稱得上是一塵不染,不禁對這位宋祥高看一眼。
兩廂坐定,劉牢之為宋祥介紹了鄭豁、弓皓和扈昌。
聽說鄭豁乃是出自滎陽鄭氏嫡支,宋祥驚得站了起來,連忙道:“滎陽鄭氏乃是滎陽大族,門第高貴,想不到今日竟有緣見到鄭氏的名士,委實是蓬蓽生輝!”
鄭豁很是自矜,只是隨意地道:“老丈太客氣了!劉將軍治理地方,不但看重門第,更看重才情。貴塢有青年才俊,不妨向將軍舉薦,將軍必能量才使用!”
宋祥本來沒把劉牢之當回事,這些年占據淮北的多了,又有哪一個是長遠的了。不過能使得動滎陽鄭氏的,還真是不多。有鄭豁在劉牢之身邊,宋祥便把劉牢之高看了一眼,連忙向劉牢之問道:“將軍,此話當真?”
劉牢之點了點頭:“當然。汝陰郡以后選拔人才,將采用考試錄取。”說罷,劉牢之把司州選拔人才的方法簡略地說了一下,然后讓侍從拿上來一個包袱,遞給了宋祥,笑道:“這是考試能夠用到的書籍,送給塢主,以供塢內子弟使用。”
宋祥如獲至寶,連忙雙手接了過來。身后的侍從上來打開包袱,宋祥見到里面是幾套刊印的書籍,制作的非常精美。禮物雖輕,卻也讓宋祥感到了劉牢之的示好之意,比起先前那些鼻孔朝天,只知道向百姓索取的人,不知道要強多少倍。于是,宋祥向劉牢之和鄭豁連聲稱謝。
不一會兒,下人果然泡了茶送上來。劉牢之凝神一品,竟然是今年的秋茶,雖然不是一等一的精品,卻勝在新鮮,不禁贊道:“好茶!老丈在淮北,怎么竟然能喝到淮南的秋茶?”
宋祥得意地道:“又從淮南來的商隊在淮北經商,小的與商隊的首領相熟,所以能得到今年的新茶。小的喝茶好幾年了,現在經常用茶來待客。”
扈昌在一旁笑道:“這種茶,普天之下唯有彭城劉家能做得出來。我們將軍,就是彭城劉家的少主!”
宋祥聽了,連道“失敬”。他這些年和宋酒打過很多次交道,因為同姓,脾氣又合得來,所以宋祥幫了宋酒很多忙,甚至成了宋酒在這一帶的“代言人”。
劉牢之聽說宋祥居然跟宋酒交情不淺,笑道:“原來如此。小子與宋酒也很相熟,只是塢主既然隨同宋酒經商,手上應該更寬裕些才是啊。”
宋祥聽劉牢之以為自己從中牟利,連忙搖了搖頭,苦笑道:“這附近的塢主也都是精明人,哪里會讓小老兒賺了便宜。小老兒雖然居中聯系,他們與宋掌柜的卻也是直接交易的,并無差價在其中。宋掌柜的覺得小老兒奔走其間,出了不少力,會送一些茶葉之類的貨物作為酬謝!”
劉牢之暗道:“這宋祥自己清苦,卻沒想要獨占貿易。不知道是實力不濟還是天生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