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忙著修書,劉牢之自然也沒有閑著。他開始組織人手,編寫史上第一本學報:《南山學報》。學報分為四個板塊,分別為文學、史料、新聞時評和自然科學,在校的老師、學生和社會人士都可以投稿,學報編輯部會按照給撰稿人發放稿費。《南山學報》針對的主要對象是南山學院的學子,劉家子弟學校的老師以及社會上的其他進步人士。
這可是開天辟地的創舉。
首刊因為學報沒有什么名氣,所以除了文學類稿件是向書院的老師特約的,其他的文章,都是劉牢之組織人編寫的。刊印出來的這些書除了免費發放給書院的學生和劉家子弟學校的老師,還會通過一品匯書社向全國各地發行,當然通過書社發行的書不是免費的,每本十五個劉氏銅錢。
少年人做事,不管對錯,總是充滿希望的。而上了年紀的人,尤其是身體不好的人,總是想要把自己的身后事安排好,燕國太宰慕容恪就是這樣。
從河南回來之后,慕容恪的身體越來越差,他知道自己這次恐怕是扛不過去了。他一生戰功赫赫,榮譽等身,現在已經位極人臣,作為個人來講,已經沒有什么遺憾了。但是慕容恪是個心系家國的人,他念念不下的,并不是妻子兒女,而是慕容氏的燕國天下。
燕國現在與秦國、晉國鼎足而立,都是當世大國。這些年慕容恪秉政,無論是草原上的敕勒、丁零還是東北的高句麗,都被臣服在燕國的腳下,瑟瑟發抖。晉國雖然號稱中華正統,人口眾多,卻因為偏安江南一隅,士民不思進取,近幾年在淮北屢屢失利,燕國的勢力現在甚至已經到達了荊州的南陽郡,據稱慕容塵正準備南下竟陵,總的來說,現在燕國在河南淮北地始終處于攻勢。
唯一可慮的是駐守滎陽的劉義之。這個年輕人在短短數年時間里,手下的軍隊擴充了數倍,多次打敗燕國的軍隊,牢牢地守住了滎陽和洛陽,不過劉義之現在已經被燕軍切斷了與晉國的聯系,他四面被圍,遲早會被燕國攻下的,這一點,慕容恪深信不疑。此次南下,若非孫興中了敵人的毒計,以慕容恪之能,他一定可以拿下劉義之的。
劉義之不過是肘腋之患,慕容恪真正擔心的,是他身后的燕國朝堂。慕容恪十分憂慮慕容暐不能把在他死后把政權控制在手。慕容評性格多疑,大司馬的地位不能受到眾人矚望,慕容恪死后,慕容評的地位肯定會上升,他離職后的大司馬一職,就成了燕國的關鍵位置。這個位置,慕容恪看上了自己的弟弟慕容垂。
慕容垂十三歲開始領兵作戰,他富有謀略,英勇善戰,作戰少有敗績。這次南下攻擊兗州,立下不小的功勞,正是司馬的最佳人選。
慕容恪于是跟皇帝慕容暐說:“吳王垂,將相之才十倍于臣,先帝以長幼之次,故臣先得之。臣死之后,愿陛下舉國以聽吳王。”
慕容暐深知父親忌憚慕容垂,母親足可渾氏又把慕容垂得罪死了,他如何敢答應慕容恪,讓慕容垂掌權?
無奈之下,慕容恪召見樂安王慕容臧并對他說:“現在強秦依然飛揚跋扈,強吳尚未順服,兩方敵寇都懷有進攻掠取之心,只是找不到理由而已。社稷安危在于得到勝任其職的人,國家興旺在于有賢能之才輔佐,如果朝廷能推舉賢良任用忠臣,家族和睦,那么天下不足我們圖謀,二方賊虜怎能作亂呢!我以平庸之才,受到先帝顧命囑托之重任,常想掃平關隴,蕩滌甌吳,希望實現先帝的遺志,在適當的時機推辭重任。如今疾病難治,我恐怕將不久于人世,我的意愿不能實現,所以死而有憾。”
“吳王慕容垂天生才智杰出,謀略超越一世,司馬的職責是統領兵權,不可以任非其人,我病終之后,一定要把職位授予他。如果論親疏關系的順序,不授予你,就應當授給慕容沖。你們雖然才識聰明,但尚未能經歷災難,國家的安危,確實在于這一點,不可被私利蒙住雙眼而忘記憂患,招致終身悔恨。”
慕容恪的話說得雖然委婉,卻很明白,大司馬的職位看起來位高權重,但是他肩負著燕國的生死安危。如果燕國保不住了,再位高權重也沒什么用處。所以,這個職位要給能肩負起這個重任的人。這個人他已經幫著選好了,就是慕容垂。
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慕容恪一樣心系社稷,慕容臧年輕氣盛,面對可能落在頭上的“高官厚祿”,如何肯拱手讓人。何況老皇帝慕容俊在世的時候,就忌憚慕容垂,這個時候把軍權交給慕容垂,還有他們兄弟的活路嗎?所以慕容臧當著慕容恪的面唯唯諾諾,不敢說半個不字,走出府門就把慕容恪的囑托拋到了九霄云外。
慕容恪大概也知道慕容臧靠不住,又把這個意見跟大司馬慕容評說了。
慕容評是武宣帝慕容廆少子,文明帝慕容皝之弟,論輩分還是慕容恪的叔叔。這些年他被慕容恪死死地壓在身下,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豈能毫無怨恚?這慕容恪臨死之際,還想著為自己找個對手,慕容評豈能如他所愿?所以慕容恪一番聲情并茂的話語,慕容評是一句也沒有聽進去。
慕容恪雖然身在病中,老眼昏花,對慕容評不以為然的態度卻還是洞若觀火。他嘆了口氣,不再勸解。
他心情抑郁,身體越來越差,到后來已經不能起床了,皇帝慕容暐聽說之后,親自到慕容恪府上來探問,問之以后事。
慕容恪再次向慕容暐推薦了慕容垂,他說:“臣聞報恩莫大于薦賢,賢者雖在版筑,猶可為相,況至親乎!吳王文武兼資,管蕭之亞,陛下若任以大政,國家可安;不然,秦晉必有窺窬之計。”
可惜了,別說慕容暐根本就不愿意用慕容垂,就即便是慕容暐想要重用慕容垂,他也是丫環拿鑰匙——當家不做主,根本決定不了這樣的事情。于是,慕容恪只能在遺憾中死去了。
太和二年五月,慕容恪病逝,謚號為“桓”,史稱“太原桓王”。辟土服遠曰“桓”、克敬動民曰“桓”、辟土兼國曰“桓”,這個謚號,算是燕國君臣對慕容恪這位開疆拓土、威震敵國的宗室重臣一個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