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州刺史府,劉建帶著重禮,來拜見袁真。
自袁真上任以來,劉家不但在行動上給予了不少支持,逢年過節,劉家也從來不缺禮數。這次往洛陽轉運糧草,不但是提供了不少糧草,也提供了不少大牲畜。劉家在壽春的產業甚是雄厚,袁真雖然眼熱,卻也不敢出手硬奪,這時候如果能借上力,自然也是好的,所以袁真對劉建,一向還算客氣。
看著劉建的禮單,袁真不停地點頭。這次劉建送來的不但有金銀器皿,還有劉家制作的琉璃器,以及一品匯暢銷的紅糖、白糖、白酒和葡萄酒等,都是些值錢的東西。不過最合袁真心意的,還是四十匹駿馬。晉室東渡之后,一向缺馬,尤其是戰馬,即便是袁真軍中也湊不齊兩千匹戰馬。能一下子拿出四十匹戰馬送禮,這劉家還是豪富啊。
行禮罷,袁真問起劉建的來意。
劉建拱手道:“此來除了給都督送上過年的節禮,就是來向都督辭行——年后,末將便就要去安豐郡赴任了!”
袁真頗感意外。本以為劉建是為了洛陽劉義之的事而來的,沒想到劉建對此只字未提。劉建的安豐太守任命早已下達,此時來辭行就任也不算突兀。安豐郡土地貧瘠,袁真只是把那里當作一塊棄土,并不重視。此時袁真也只是對劉建敷衍幾句,說什么希望劉建到任之后,能夠招徠百姓,為國守土云云。
劉建接口道:“說起招徠百姓,鷹揚將軍劉義之近日來信,說他近日在河內作戰,俘虜了一些鮮卑胡人,他們桀驁不馴,難以隸使。殺俘不祥,留在洛陽又恐是禍患,因此他希望把他們充實到安豐郡屯田,未知都督意下如何?”
袁真見劉建不提劉義之的獎罰之事,卻提了這么一件小事,有些摸不著頭腦,當下只道:“此事自有成例,立功但行無妨!”
劉建拱手謝過。劉義之哥倆想要往安豐安置的何止這些鮮卑胡虜,一些不堪驅使的老弱,一些不安分的家族首領,都在此次的遷民之列。經過這次人口分流,留在洛陽的,必定是能為洛陽防守做出貢獻的人。不過大批百姓流動,不提前知會軍府,一路上過關會有無數的麻煩。
劉義之河內大捷的消息很快就會傳到建康朝廷去,晉國近年來少有如此重大的勝利,朝廷諸公一旦知道此事,一定會重重表彰的。袁真必須盡快做出反應,提早給出獎罰的意見。
袁真沉聲道:“立功啊,想必你也得了消息,令從子劉道忠在河內大展神威,全殲了段延部一千余人,又收服了呂護的舊部兩千余人,俘虜了呂護的家眷,還把河內六千多戶百姓遷到了河南郡,實在是有大功于國。軍府正在商討對他的獎罰,現在本督想聽聽你的意見。”
劉建詫異地道:“立功獎罰之事,自有軍府商定,末將怎能隨意參言?”
袁真嘆道:“正是軍府幕僚將佐們意見不一,才要聽聽立功的意見。”
劉建皺起眉頭,拱手問道:“愿聞其詳!”
袁真道:“道忠此次破段延、收呂護舊部、遷徙河內之民,的確是有大功于國,然則還有兩個意見說是要適當懲罰他!”
劉建聽了,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第一個意見,是有人說這次作戰乃是劉義之私自尋釁,意圖擴充自己的實力。此舉有損軍府的權威。”
劉建詫異地道:“都督何出此言?道忠追擊張氏過河,發現河內空虛,可堪一戰,這才往州縣、懷縣等地掠奪人口。敢問都督,此時道忠是應該停在河內一個月,等著向軍府請示完再進軍,還是先退回成皋關,等著向軍府請示?”
袁真也是軍伍出身,如何不知道武將的那些把戲?他面色不豫,不悅地道:“張氏到底有沒有派人叩關,尚在兩可之間。劉道忠善起邊釁,總是事實,若是不加懲處,恐怕有軍將有樣學樣,軍府聲威掃地!”
劉建看著袁真,搖了搖頭:“軍府的聲威不是別人給的,是自己掙來的。淮北諸將,抵擋不住鮮卑胡人沒有讓聲威掃地。倒是攻入河內,覆敵一千,收服兩千殘敵的劉義之,讓軍府聲威掃地,真是奇哉怪哉!”
袁真變了臉色,指著劉建怒道:“你這是什么話!”
劉建沖他拱了拱手,不屑地道:“都督不必如此憂心,渡江以來一直沒有軍將敢渡河作戰,以后想來也不會有了。末將這就給劉道忠去信,讓他以后嚴守軍令,沒有軍府的軍令,不得行半步,也好彰顯軍府的‘聲威’!”
袁真氣得滿臉通紅。他本來只不過是想要借此敲打敲打劉義之,讓他能安分些,沒想到讓眼前這個軍漢抓住了歪理,在這里胡攪蠻纏。說到底這種事情都是拿不到臺面上來的,若是此時處置劉義之,即便是豫州軍府的這些軍將,也不可能支持自己。有功不賞反被罰,這消息傳出去反而會亂了軍心。袁真站起來,氣呼呼的來回走了好幾個圈子,這才慢慢平靜下來,說道:“依你說,這劉道忠私自攻擊燕國本土,沒有錯處?”
劉建詫異地看著袁真,問道:“河內郡乃是帝鄉,什么時候成了燕國本土了?都督這話,是說我大晉的皇帝是燕國人?”
袁真登時語塞。須知晉國東渡以后,始終未與秦、燕兩國遣使建交,只有苻鍵、慕容廆向晉國稱臣。這兩國稱帝之后,晉國可是從來未曾與他們劃定疆界,何來燕國本土之說?這是就是拿到朝堂上說話,也不會有人支持袁真的。
好半天,袁真“哼”了一聲,道:“劉道忠沒有奉命便出兵,這總是事實吧?”
劉建搖了搖頭,不想就這個問題繼續糾纏,公道自在人心,他袁真還沒有那么大的膽子亂來。于是他嘆道:“都督硬要這么說,那就算是沒有奉命出兵吧。都督且說,還有一個要懲罰說法,卻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