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劉牢之派遣劉柱來到合肥,開始建立別業以來,至今不過才一年的時間,合肥農莊已經從無到有,創下了好大的基業。今年開春,天氣變暖之后,安融按照計劃從壽春調撥過來了三百名部曲和五百名揀選之后的潰兵,便安置在紫蓬山里。
北伐軍大潰敗,謝萬被朝廷廢為庶人之后,新的豫州軍府首腦遲遲未定,軍府里人心惶惶,都在為自己的前途擔心。有劉建和何容等人的協助,很多潰兵找到了自己的家屬,在安融的組織下,成批地逃亡到了合肥。陳擎帶著這些青壯在山里面修建房屋,開辟田地,婦女和小孩子們則被組織起來,搭建養殖場,照顧從壽春運送來的家禽幼崽。
現在劉家的人工孵化技術已經非常成熟,主管畜牧的趙瑞龍,把養殖場的規模辦得越來越大,京口、合肥和壽春三處地方,都要修建大型的養殖基地,就近解決農莊的肉蛋供應。
五月里合肥也下了幾場大雨,但是沒有成災,莊稼長得很旺盛。從蕪湖運過來很多的大魚、腌魚和魚干,大大改善了墾荒民眾的生活。再有幾天就要秋收了,莊子里忙里偷閑,為大家辦起了培訓班,老師還是從蕪湖請過來的呢!
吳禮緩步走在合肥第二農莊的街道上,聞著空氣中彌散的稻香味,甚為愜意。作為最早加入劉氏農莊的南下流民,這幾年的遭遇真是如夢幻一般,憑借著扎實肯干的作風,他和周一起被推薦來合肥,協助劉柱來開拓這片土地,成為了劉氏合肥第二農莊的主管。成為了農莊主管之后,他的收入也有了成倍的增長,通過周的撮合,三月里,他和淮北搬來的張氏聯姻,就此在合肥成家立戶,扎下根來。聽說小郎君對蕪湖的農莊要進行改革,從吃大鍋飯改成按勞分配,按工作量發放糧票,到時候他們這些主管的收入還有望再提一提。這一切富足的生活,都是拜劉家小郎君劉牢之所賜,吳禮打心眼兒里感激他。
“吳主管,來的好早!”迎面走來的,是合肥第一農莊的主管周。他身后帶著兒子周凝和侄子周康,準備參加莊上組織的文化培訓。小郎君對識字似乎有一種偏執,每年都會組織農莊和其他產業的主管們進行培訓,而且培訓結束后會進行考試,不合格的人會被扣除獎金,成績過差的還會被撤銷職務。現在沒有人敢不重視莊子里的培訓。
作為福利,每個管事都可以帶兩名推薦人一起參加培訓,考試合格的人會優先在劉氏產業里安排各種職務,所以培訓名額非常緊俏。吳禮的一個名額給了侄子,另一個卻被岳家張氏要了去。
看到是周,吳禮帶著侄子吳熊和妻弟張晉忙上前來行禮。
“聽說小郎君年前不準備來合肥了?”兩人行禮畢,周向吳禮問道。
吳禮前兩天回過一次蕪湖,對此事到是知之甚稔:“聽郎君的侍從隊長劉順之說,今年年前他們要到江北,新練的部曲要到那邊的荒野里拉練,過年春耕之后才有可能會來合肥。這位郎君年紀幼小,心卻大得很,不過兩三年功夫,家里便占了這么多的土地,養了這么多的人口,看到有荒地還是眼饞!”
周笑道:“土地是好東西啊,咱們這位小郎君是個閑不住的。”
吳禮附著周的耳朵小聲說道:“我聽說拉練是假,開拓那里是真,前段時間,從壽春抽調的那批人,便是隨商船去了江北!”
周轉身對身后的兩個少年道:“你們兩個先去見過老師,不要怠慢,我有些事跟你們吳叔叔!”兩人齊聲應諾,拉著吳熊和張晉往前去了。
周看他們遠去了,這才狐疑地道:“你這是聽誰說的?這合肥還沒有建設好,還需要大批的投入錢糧呢,怎么郎君又看上了江北?”
吳禮笑道:“這又有什么難猜的?劉順之這次回來,從蕪湖拉了不少干肉、腌蛋和糧食,劉平把蕪湖的防務交待給了副手劉成之,親自帶著大批的水泥沿江而下,蕪湖那邊都在說郎君要開發江北。聽說董挺和方建之兩個,正在到處活動著,想要到江北去做管事呢!”
周聽了,笑道:“這么說來此事倒是真的了!董挺和方建之兩個,是咱們這一批小隊長里面,唯一還沒有做上農莊管事的,現在著急著想要上位了!”
吳禮點了點頭,又道:“是啊!這是劉家的恩典,才能讓咱們這些人做管事。在劉家做個管事,外面的人哪個不高看一眼?”
周點頭稱是,興奮之情溢于言表。
吳禮接著說道:“說起來江北,聽說郎君早就看上那快地方了,去年把紅糖制法賣給了少府,換回來的其中一塊地方就是海陵縣東的那片陂澤!”
周搖了搖頭,對吳禮道:“我到現在也沒鬧明白,郎君打得是什么主意!好好的一個紅糖產業,拱手讓給了少府;以朝廷的勢力,得了紅糖制法,哪里還有咱們的活路?今年劉家的紅糖,怕是得不著什么錢了!”
吳禮哈哈大笑:“周兄,這你可想得差了,咱們今年的糖,賣的比去年還好!”
周吃了一驚,忙拉著吳禮問個究竟。
吳禮笑道:“一品匯現在基本上不賣紅糖了,賣得是白糖,比起原先的紅糖還要貴呢!聽一品匯胡掌柜的說,因為今年幾家大的世家都在大肆種植甘蔗,今年的紅糖價格肯定會下跌,唯有白糖,因為只有咱們能夠做出來,賣得比去年的紅糖還要貴呢!我從蕪湖回來的時候,在濱江茶樓等著提白糖的商人還多的是呢!”
周聽了,不喜反憂:“如此一來,少府可就賺不到什么錢了,他們豈能善罷甘休?”
吳禮笑道:“怎么會賺不到錢呢?無非是比起咱們當初賺的少一些罷了!他們做得比我們多多了,總的收入還是要比我們多的!再說了,晉國就這么多有錢的人,少府一下子做這么多紅糖,價格肯定是要下降的,這個可怪不得我們。”
周搖了搖頭:“官府的事情,哪個又能說得清呢!官字兩張口,可不是我們這些人能夠隨意猜度的!”
吳禮卻不像他這樣患得患失,他笑道:“周兄切莫如此,即便有什么事情,郎君也一定會有辦法的!”說到這里,他忽然神神秘秘地對周小聲道:“你現在還不知道吧?現在外面盛傳,小郎君是能夠通神的人,叫什么‘糖童子’!”
周愕然看著吳禮,半天方道:“這怕是訛傳吧,怎么可能呢?”
吳禮紅著臉爭辯道:“這如何使訛傳!那你說說看,誰都知道甘蔗可以做出甜汁來,為什么只有郎君能夠做出紅糖來!為什么等大家都能做紅糖了,郎君卻又偏偏做出了更甜的白糖?等大家都能夠做白糖了,只怕他還會做出更好的糖呢!”
周笑道:“這又有什么難解說的!小郎君善于制器,善制作丹汞之物,這必然是從此道中悟出來的!”
吳禮卻搖了搖頭,辯道:“依你這么說,最先做出糖的,應該是傳道的天師才是!”
周笑道:“劉家本就是向道的,焉知這些秘法非是哪位老神仙所傳?吾等快別爭辯了,等遇到郎君,你親自問他不遲!天色不早了,還是趕緊去上課吧!”說罷拉起吳禮,往莊子里的培訓室走去。
培訓室里,農莊里的賬房先生和部曲首領們都已經到了,正在教室里討論著昨天培訓的內容。劉氏旗下的各產業會定期的進行掃盲教育,這類專門針對管理人員的培訓主要是教授管理知識。
兩人剛剛坐定,主管劉柱便和老師從外面走了進來。
眾人起立行禮把,劉柱對臺下眾人道:“昨天魏夫子講得《衛生條例》,大家一定要記熟了,郎君特意從京口捎信回來,囑咐老朽緊抓此事。哪位考核的時候不過關,可別怪老朽不講情面!今日講方田之術,由鄧夫子講解!”
這一年來,從各地來投的書傭頗多,劉牢之便命人選撿了一些,作為培訓的夫子。這個活計輕省,又受人尊敬,不少人搶著要做呢!
鄧夫子還沒有開口,臺下的陳擎起身說道:“主管榮稟,我們廝殺漢,卻學這些做什么!”臺下的幾個小頭目也紛紛出聲贊成,一時之間,臺下有些亂糟糟的。
劉柱抬起了手,示意大家肅靜,對陳擎笑道:“陳將軍,且不說你們能不能一輩子在軍中,即便是在軍中,難道斥候不需要測量路之遠近、坡之高低、原之大小?難道糧草官不需要計算所需調派多少民夫、車輛和牲畜?”原來劉牢之也怕這些粗魯漢子不想學習,在信中特意作了說明!。
陳擎聽了,怏怏地坐下,嘴里嘟囔著,這些自有專人負責什么的。
劉柱喝道:“郎君說了,作為一軍主帥,手里掌握著幾百上千人的性命,絕不可以粗人自居!一軍主帥,對自己掌管的事情必須了如指掌,才能不被人蒙蔽,才能不做出誤判,白白折損人手!還有,以后家中部曲,職、銜并列,立功與否決定是否授銜,考核的成績才能決定是否升職,將軍好自為之!”
陳擎聽了,果然不敢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