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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耶羅尼米斯·博斯

熊貓書庫    我乃路易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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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耶羅尼米斯·博斯,這個名字早在兩百年前就已經聞名遐邇,雖然不算什么好名聲,在人們的印象中,他是一個憤世嫉俗,陰沉古怪的人——兼之十分神秘,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他固然有名,但鮮少留下與他有關的痕跡,最多為人所知的,是他有個富有的妻子,在很多地方都有地產和房子,這也契定了他得以自由而富足的度過一生,同樣的,在國王的密探眼中,這也意味著,那些無法明示于人的收入也得到了一個齊全的解釋。

  博斯這個姓氏在佛蘭德爾并不算少見,歷史也很悠久,而在這個鐵匠的兒子是鐵匠,國王的兒子是國王的時代里,他的家族也將畫家這個職業承襲了整整六代,博斯也不例外,但他的風格與父親以及兄長的完全不同——這里單指對人物和景色的塑造,而不是技巧,因為耶羅尼米斯的技巧顯然師從長輩,博斯一家都很擅長逐層疊加式的油畫技法,也就是說,首先在敷著石膏的畫板上以炭筆勾勒簡單靈動的線條,而后在線條上確定完整而詳細的草圖,最后再在草圖上一層,一層地涂抹透明而輕薄的顏料,完成后的蛋彩畫色彩鮮艷,層次豐富——之所以讓人們覺得他古怪,是因為耶羅尼米斯.博斯雖然一生都在為當地的“圣母兄弟會”,也就是一個天主教會服務,但他所有的作品都充滿了荒誕的氣氛,畸形的動物與景物,還有丑陋的人類,與猙獰的魔鬼,還有許許多多仿佛有著無數特殊寓意的符號。‘

  值得嘲諷一番的是,博斯在公開其巫師身份之前,人們都認為他是一個虔誠的教徒,對他的畫作中透露出來的邪惡視而不見,不過,這也許正是因為他的畫作一再而,而在三被人們趨之若鶩的原因——就像加斯東公爵對路易十三所做的事情那樣,博斯的畫作在教會冠上不道德的名義收攏焚毀之前,幾乎遍布整個佛蘭德爾——其中的妙用不必多說,總有無法繼續等待下去的繼承人,對妻子的嫁妝虎視眈眈的丈夫,或是嫉火熊熊的少女或是少年,又或只是一次尋常的爭吵,一次突發的斗毆。人人心知肚明,只要向耶羅米尼斯的畫作祈禱,就有魔鬼下來,為他們達成心愿。

  別說,博斯還真有幾個宮廷和教會里的常客呢。

  加斯東公爵就是耶羅米尼斯最大的顧客,當然,他并不知道那個看上去只有三十如許的壯年人就是耶羅米尼斯,他只以為對方是博斯的后人,他從博斯這里買了不下一百萬里弗爾的畫作,是現在的法國王后應有的嫁妝的兩倍,但耶羅米尼斯必須說真可真是個友情價,加斯東公爵成功地詛咒了路易十三,他的兄弟,讓這個國王跌落馬下,最終在床榻上痛苦地著死去,他也成功地詛咒了他的侄兒,也就是路易十四,那次也成功了,如果不是路易十四之前就大膽地與吸血鬼做了交易,又近似于孤注一擲地與加約拉島的巫師,曼奇尼家族達成了契約,那么如今,坐在王座上的可能就是加斯東公爵了。

  但隨著加斯東公爵的逝去,那些畫作在大火中無奈地化作了灰燼——對此耶羅米尼斯深感遺憾,畢竟他的畫作并不能直接召喚出魔鬼,只能作為一種媒介和引子——不過沒關系,他依然可以創造出無數畫作,就像蘑菇撒播孢子那樣,它們也會將里世界的黑暗帶到人心的每一個角落里。

  耶羅米尼斯這樣想著,站起身來,來人終于收起了唇邊的笑容,向他鞠了一躬,雖然不是那么情愿——波西米亞女巫們畏懼西班牙的黑巫師們不是沒有原因的,就連加約拉島的巫師也認為,他們是一群強悍的敵人,但有件事情是路易無法得知的,那就是里世界的巫師們對佛蘭德爾巫師們退避三尺的最重要的原因——據說耶羅米尼斯擁有的《所羅門的鑰匙》。

  《所羅門的鑰匙》,依據傳說,是天使羅杰埃爾因為憐憫被天主驅逐出伊甸園的人類,將天堂的知識寫成一本書,交給亞當,但亞當還沒來得及學習其中的內容,就被另一個心生嫉妒的天使奪走,投入大海,在很多年后,所羅門王偶爾從海魚腹中得到這本書,并且以此獲得了召喚七十二魔王的能力——這并不是真正的事實,《所羅門的鑰匙》是八世紀的時候,巫師們撰寫的一本魔法書,但這本魔法書上確實留下了不少古老的,與魔鬼有關的知識,在巫師們被迫遁入里世界的過程中,這樣古老的知識幾乎全都遺失了,所以在十二世紀,這本魔法書再次出現的時候,曾經引發了數次血腥的戰爭。

  耶羅米尼斯.博斯是如何以一個表世界的巫師身份得到這本魔法書的人們不得而知,唯一可知的是,這本魔法書確實給了強大的力量與悠長的生命——雖然巫師們普遍比凡人強壯長壽,但兩百年了,耶羅米尼斯卻始終保持著年輕的外表,強壯的軀殼,也不由得巫師們不心生嫉妒,問題是,他們沒法從耶羅米尼斯這里找到《所羅門的鑰匙》。

  耶羅米尼斯也知道自己被很多人憎恨和嫉妒著,但那又怎么樣,除了吸血鬼,那些和他往來的巫師都換了好幾個了。

  “今天是你嗎?”耶羅米尼斯一邊往外走,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道。

  “是我。”來人回答說。

  “那么就跟我來吧,今天還有不少活兒要干呢。”

  來人正是耶羅米尼斯的弟子之一,他的名字是彼得.保羅.魯本斯,他一直以為他的老師只是一個專精博斯風格的畫家,沒想到他就是博斯本人,當然,這些都是在他成為巫師之后才知道的,除了魯本斯之外,還有另外一個彼得,彼得.博魯蓋爾,和凡.戴克,他們都是博斯的弟子,博斯在兩個世紀的不同階段教導他們,不僅僅是繪畫的技巧,也有詛咒、禱告和制作魔藥的種種手法,他們也確實在凡間獲得了豐厚的酬勞,作為代價,他們在巫師的一生結束之前,要為他們的老師博斯效力。

  除了博魯蓋爾,魯本斯與戴克對耶羅米尼斯的態度都不怎么好,不過耶羅米尼斯從來不在乎這個,他有很多學生,無論是巫師還是凡人,但能夠從他苛刻的要求中脫穎而出也只有這么三個,尤其是魯本斯,他可能是將自己的殘酷、瘋狂和混亂掩藏的最好的一個,博魯蓋爾對自己的老師十分忠誠,但他雖然有天分,但還是脫不去博斯留下的桎梏,他的畫作有很多被誤認為是博斯的作品,所以一樣遭到了教會的追殲與焚毀。

  在另一個房間里,已經準備好了三塊巨大的畫板,通常人們在祭壇上時常看到這樣的三聯畫,魯本斯最為著名的三聯畫,上下十字架也是這樣的大小,最大的一塊與他額頭齊平,有兩個他那樣寬,石膏已經完全干燥了,炭筆已經準備妥當,調制顏料所需要的蛋劑、亞麻仁油、清水、薄荷油、達瑪樹脂、凡立水、酒精、醋汁,還有林林總總的礦石與金屬粉末也都已經被安置得整整齊齊,其中還有一些來自于洛林的最新顏料,據說是意大利的巫師們在法國國王的支持下,從煤炭里提取出來的顏色,對此博斯也做了一番嘗試,不過他暫時只能調制出一種鮮艷的紫紅色,其他的顏色總是會發暗,或是不持久。

  在畫板上,已經有了初步的草圖,魯本斯仔細地觀察了一下——耶羅米尼斯之前曾做過不少有名的三聯畫,像是最后的審判,干草車和人間樂園,但現在這幅三聯畫所表現的東西似乎要比之前的任何一幅畫都要來的少,“所以我才會召喚你,而不是博魯蓋爾或是戴克。”耶羅米尼斯說:“我的孩子,我需要你的力量。”

  說起詛咒,事實上是博魯蓋爾最為擅長,但路易十四不是路易十三,那是個狂妄的年輕君王,他既保持著對天主的虔誠有不吝嗇于對非人的信任,他身邊有不少里世界的人,直接的詛咒就像是一柄鋒利的匕首,在還未碰觸到國王時就會被發現;凡.戴克則不擅長詛咒——他更擅長祈禱和制作魔藥。

  至于魯本斯,魯本斯從來不會將自己的情緒與意志直接表露在畫筆間,但只要有人站在魯本斯的作品前,就會不由自主地被畫面所表達出來的情感所征服,甚至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被它牽引和控制——只是魯本斯很少用自己的力量來傷害別人,他的畫作大部分都代表著祝福,除了少數的幾個敵人——他們在改信新教之后遭到了驅逐和追殺,顛沛流離的生活結束之后,魯本斯做過三幅畫,分別送給他們的敵人和出賣了他們的朋友。

  所以對于瘋癲的耶羅米尼斯,魯本斯一面屈服于對方的力量和天賦,一面也不由得對博斯的冷酷和無所顧忌感到厭煩,一看到畫面上盛開的鷲尾花,他就知道自己的老師所要對付的是怎樣一個人:“您確定嗎?”他說:“我聽說西班牙,神圣羅馬帝國與尼德蘭聯省共和國都在設法…”

  “嗯,沒錯,他們找到了我。”耶羅米尼斯說。

  魯本斯一下子卡住了,他曾做了近十年的西班牙的外交官,最顯赫的功績就是締結了西班牙與英國之間的良好關系,鑒于此,查理一世還曾經授予他爵位,他也為倫敦的宮廷白廳做過一幅天頂畫,但現在查理一世死了,而英國與法國之間的關系依然十分僵硬——問題在于,魯本斯在離開表世界之前也聽說新的英國國王與法國國王路易十四一直保持著好友與姻親的關系,作為一個爵爺,他并不會如博魯蓋爾那樣毫不猶豫地投入到任何一件對君王不利的事情中去。

  他有那么一瞬間想要拒絕,但博斯袍子下蠢動的黑影阻止了他的沖動之舉,魯本斯坐到畫板前,“告訴我,老師,”他說:“這幅畫的名字。”

  “圣但尼。”

  一群人進到夏勒羅瓦的小教堂里,在短暫的嘈雜后,圣喬治被移動了一下位置,從中央轉移到右側,原先的位置放上了圣但尼的圣像,因為這里的新主人,法國國王路易十四要進來做感恩彌撒和祈禱——雖然天主還是一個,但主保圣人最好還是換一個比較好,雖然這里的人們討厭法國人,更傾向于為他們提供羊毛的英國人,但民眾在刀劍和火炮的面前總是相當理智。

  有敦刻爾克的前車之鑒在,這里只有國王的教士,大臣和士兵,而且停留的時間很短,國王匆匆做了祈禱,向天主和圣但尼祈求之后的攻勢依然可以如此順利,就起身離開了。

  雖然不戰而勝,總是會令一些自詡勇武的君王和將領覺得遺憾,就像是功勛也蒙上了一層灰塵似的,路易可不會這么認為,對他來說,最好之后的城市都能如此,一場慘烈的戰爭取得的勝利固然如同鮮血養育出的花朵那樣令人目眩神迷,熱血沸騰,但對如路易這樣,理智勝于虛榮的君王來說,戰爭更類似于一場與魔鬼的交易,既然如此,付出的代價當然是越少越好,尤其是考慮到西班牙人的軍隊可能有收縮防守的可能——也就是說,放棄一些邊境小城,在主要的大城市嚴陣以待,現在沒有任何損耗才是最令人高興的事兒。

  國王閉上眼睛,思考著之后的進攻路線——蒙斯,阿特,然后是圖爾奈,這幾座都是小城,想來即便有反抗,也不會比洛林或是阿爾薩斯更艱難。

  這樣,夏勒羅瓦,阿特,圖爾奈就連成了一線,路易并不準備過于急進,他的軍隊必須與敦刻爾克以及盧森堡兩處的軍隊保持呼應,那么之后是里爾,這座城市大概是這一線最為繁榮的城市,密探回報說,里面大約有六千名守軍,里爾更有著堅固和高大的城墻,也許他們會在這里遭遇一場真正的戰斗。

  路易抬起頭,在搖晃的燭光下,圣但尼的笑容甚至有點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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