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黑衣人已經挾持著金夢珍來到了蜀山的試劍廣場,他看著越聚越多的蜀山,絲毫不懼,反而悠然自得,這等模樣落在蜀山弟子眼中,只道是賊人輕視蜀山,個個義憤填膺,若不是有師長壓制,早就拔劍而上了!
一位兩鬢斑白,中等身材的長眉老者上前,輕喝一聲,喧鬧鼓噪的蜀山弟子立刻鴉雀無聲,長眉老者沉聲道:“你是何人?藏頭露尾,不算好漢!”
黑衣人嗤笑一聲:“坐視殿主夫人落入敵手,你們蜀山便是好漢了?”
老著者皺起眉頭,長眉無風自動,他鄙夷道:“宵小手段,鬼蜮伎倆,也敢大言不慚?”
黑衣人并不動怒,反而有些挑釁般稍稍用力,匕首在金夢珍的素頸上劃出一道血痕,血絲立刻滲了出來,肌膚勝雪,血珠殷紅,看上去動人心魄,有種別樣的美感。
長眉老者眼中閃過一絲惱怒,卻又無可奈何。恰在此時,空中傳來一聲清喝:“梁師弟暫且退下,此處交給我!”
眾人抬頭望去,只見一道高大身形自遠處飛來,穩穩落在場間,長眉老者看清來人面容,立刻拱手退回,連稱師兄不迭。
來人正是司徒雄越,此時的他早已冷靜下來,面沉如水,全身氣機不再躁動,反而沉靜內斂,看著楚楚可憐的金夢珍,他也只是云淡風輕的撇了一眼,便移開了目光,只是藏在寬大衣袖的右手,不自覺的握緊了。
司徒雄越瞇起眼睛,淡淡道:“閣下是何人,為何闖我山門,還挾持拙荊?”
黑衣人自司徒雄越到場之后,便收斂了輕佻眼神,不自覺的后撤幾步,將金夢珍擋在身前,相必他也清楚漢陽殿主的分量。
黑衣人喉結上下蠕動一番,開口道:“我絕無意冒犯尊夫人,只是我有兩三位至交好友在蜀山盤桓多日,生死不明,我苦尋不得,只能出此下策,還請司徒殿主見諒!”
司徒雄越不動聲色,哦了一聲:“既然相識,相必是某位故人與在下開了一個玩笑,不知能否取下面罩,讓在下一睹尊顏!”
黑衣人毫不猶豫的搖搖頭,說道:“在下無名小輩,怎會入司徒殿主的法眼?還請司徒殿主將我那幾位好友請出來,我也好將尊夫人完璧歸趙啊!”
司徒雄越駐足沉思,良久無言。
卻聽遠處傳來一聲清冷脫俗的女子嗓音:“你的至交好友,請出來是不成了,扔出來還差不多!”話音未落,高空中落下三道身影,朝著地面急速下墜,蜀山弟子爆發出陣陣驚呼,紛紛躲開,司徒雄越冷著臉一揮衣袖,三道身影下落的速度頓時變緩,穩穩的落在地下。
隨后,劉絮裳和顧清微也一前一后,落在司徒雄越身側。
蜀山弟子沉默片刻,驟然爆發出一陣喧嘩,因為有人認出,躺在地上,滿身血污的清瘦老人,居然是太沖殿主黃覺楊!
一片嘩然!
太沖殿的二代和三代傳人連連驚呼,就要上前扶起失蹤多日的殿主,可是劉絮裳上前一步,劍氣縱橫,將一眾弟子逼退!
眾人不解,一位太沖殿二代傳人苦苦壓抑怒氣,質問道:“劉殿主這是何意?黃師兄重傷將死,為何不允許我等為他救治?”
劉絮裳絲毫不讓,淡淡道:“請太沖殿的同門稍安勿躁,待會兒本座自會給大家一個交代!”太沖殿眾人紛紛怨聲載道,不僅如此,更有見識過人者發現黃覺楊竟是被飛星劍氣所傷,不由得群情激憤,紛紛圍上前來,長劍出鞘之聲不絕于耳。素華殿見自家殿主被圍攻,也拔出長劍,迎了上來,因傳人多是女子,故而嬌斥聲一片,場面逐漸混亂起來,眼見就要發展成兩殿的大規模沖突!
沉默良久的司徒雄越突然一跺腳,舌綻春雷:“放肆!”一聲巨喝,在眾人耳畔炸響,整個廣場似乎都在搖晃,功力深厚著只覺兩耳轟鳴,頭暈目眩,許多根基不深的三代弟子直接一跤跌倒,如癡如醉!
眾人這才想起還有司徒雄越在場,趕忙收劍入鞘,向后退去。司徒雄越目露精光,環視四周,無人敢與之對視,低下頭去,不再鼓噪。
黑衣人看見生死不知的黃覺楊三人,瞳孔一顫,又向后退了幾步,不知所措的望著司徒雄越。司徒雄越略作思量,伸手一指,原本近乎油盡燈枯的黃覺楊呻吟一聲,悠悠轉醒,看見圍在四周的蜀山眾人,不由得臉皮一顫,旋即又看到挾持金夢珍的黑衣人,不由得大喜過望,只是瞬間又斂去神色,開始運功療傷。
劉絮裳接到司徒雄越的眼神示意后,上前給唐果、唐歡二人口中彈入一顆青色藥丸,頃刻之后,二人也都醒了過來,只是被蜀山弟子圍的水泄不通,二人的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唯一不同的是,唐果在看到黑衣人的瞬間,明顯一愣,顯得格外茫然。唯有唐歡與黃覺楊一般,眼中閃過一絲劫后余生的喜悅。
黑衣人欲言又止,目光在三人身上停留片刻,游移不定。
司徒雄越雙手負于身后,朗聲道:“你口中的至交好友可是眼前三人?我已經請出來了。還請閣下遵守諾言,放開拙荊。”
黑衣人似乎有些緊張,干笑一聲道:“司徒殿主說笑了,我此時放開尊夫人,恐怕會立時死在亂劍之下,骨肉成泥啊!”
司徒雄越眼神微冷,鬢角一縷發絲輕輕飄蕩。一旁的司徒洛悲憤道:“你到底意欲何為?”
黑衣人躊躇片刻,試探道:“我這里還有幾個條件,望司徒殿主成全。”
司徒雄越揮袖攔下救母心切的司徒洛,開口道:“講!”
不等黑衣人開口,盤膝而坐的黃覺楊睜開眼睛,開口怒斥道:“身為殿主,怎可與闖山賊人虛與委蛇?哪里還有蜀山傳人的氣節?”
話一出口,劉絮裳毫不掩飾的輕笑一聲:“黃師兄,這話誰都說得,偏就你說不得!”
太沖殿弟子怒氣上涌,卻又懼怕司徒雄越的威勢,紛紛敢怒不敢言,只好怒視著劉絮裳。
黃覺楊此刻已恢復的七七八八,只剩點皮肉傷。他吐出一口濁氣,聲色俱厲道:“師妹糊涂!你道我黃覺是那種為了一己之私殘害同門的小人?你我相識近百年,別人不懂也就罷了,你也不懂嗎?”
劉絮裳沉默片刻,冷聲道:“無論如何,長孫師兄因你中毒不起,大師兄家眷也因你落入敵手,不管你有何苦衷,也不能如此行事!”
黃覺楊面目脹紅,強辯道:“長孫師弟中毒確實意外,都怪那唐果不小心,別長孫師弟盯上了,為拖延時間,只能如此!”
“至于金夢珍,本就是在我計劃之中,若非如此,怎么讓司徒雄越投鼠忌器呢?”
劉絮裳還欲追問,司徒雄越發話了:“你諸多謀劃,到底是所為何事?”
黃覺楊冷笑一聲:“何事?自然事肅清宗門禍害,匡扶蜀山正統了!”
司徒雄越微笑道:“你說的宗門禍害,便是區區在下吧!”
黃覺楊蜀山弟子一片嘩然,他們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此次變故居然是太沖殿主一手謀劃,而他的目的居然是為了對付同門師兄司徒雄越!
兩人同為上任掌門謝尚的得意弟子,因為拜師時間相近,關系極好,可謂情同手足,黃覺楊甚至冒著被驅逐下山的風險,私自離宗,與司徒雄越一起清楚了萬花樓余孽,過程極為兇險,可謂九死一生。
兩人是過命的交情,不知為何會走到如今刀劍相向的地步!
只是黃覺楊口中的宗門禍害,卻讓不少人暗自點頭,若有所思。
現任掌門自即位以來,極少露面,每年的承劍大典也不例外,全權交由五位殿主與宗門長老商議。三十年前,司徒雄越等師兄弟五人逐漸嶄露頭角,先后奪得殿主之位,先是由司徒雄越帶頭提議,將宗門長老隔絕在宗門大事之外,之后又議定,由五位殿主輪番主持宗門事務,只是長孫留生性散漫,劉絮裳又是女子,不愿拋頭露面,兩人均委托司徒雄越代為主持,陳硯南因某次主持承劍大典時,強逼太沖殿某位師弟,將顧清微讓給瑤光殿,惹起眾怒,為了平息事端,司徒雄越便取消了陳硯南輪轉資格,事已至此,黃覺楊便順水推舟,也請司徒雄越代為主持。自此之后,司徒雄越便獨攬大權,宗門大小事務,皆由他一言決斷。
長此以往,有人心中不忿,狀告掌門,卻只換來訓斥責罰,之后再無人敢言及此事。
司徒雄越環顧四周,有人不敢與之對視,立時低下頭去;有人目光游移,似乎在尋找什么;唯有寥寥數人眼神銳利,氣勢凜然,直視司徒雄越。他心中了然,自己獨斷專行,宗門上下心懷怨氣之人,不在少數,只是他積威日久,平日里敢怒不敢言罷了。今日黃覺楊帶頭起事,必有人與之呼應!
黃覺楊見此情景,不由得面露喜色,趁熱打鐵道:“諸位同門,司徒雄越此人往日行事如何,大家有目共睹,獨斷專行,僭越擅權,欺師滅祖,踐踏門規,實乃蜀山開宗立派以來之最大禍端,還請諸位同門勠力同心,鏟除奸賊,壯大劍宗!”
廣場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