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里,唐朝低頭看著老掌柜給自己的那張紙,嘴里卻和譚棉花聊天:“我很好奇,你做的是多大的買賣,差點連自己都搭進去。”
譚棉花因為腹部傷口確實疼痛難忍,不得已斜臥在車廂里,更顯的體態玲瓏,好在車廂足夠大,不至于太過旖旎。她背靠車廂,腦袋枕在手臂上,蹙眉道:“前些日子,詩三百找上我,說有單大生意,做成了直接可以加一字,我就接下了。”
唐朝探首問道:“什么生意?”
譚棉花輕聲說:“廬州將軍的人頭!”
唐朝倒吸一口涼氣,嘖嘖稱奇:“你是瘋了還是傻了?不是說好直接江湖單子,不做廟堂生意嗎?”
譚棉花深吸一口氣,胸脯隨之一蕩,風景獨好,她笑著說道:“唉,本想著是個揚名立萬的好機會,結果詩三百情報有誤,將軍府中藏著一名不知名的劍客,暗中偷襲,這才讓我功虧一簣!可惜啊!”
唐朝忍不住屈指彈了一下她的眉心,譚棉花怒極,捂著額頭叫了起來:“作甚?!趁人之危?”
唐朝搖頭嘆氣道:“你當一名職業殺手就是為了揚名立萬?試問天下哪個刺客是為了揚名立萬才入的行?刺客就應該夾起尾巴,隱姓埋名,哪有你這樣的?”
譚棉花嗤笑一聲:“你還有臉說我?詩三百總共幾個湊夠十字的刺客?我可沒聽過哪個在廟堂上做到了軍侯之位,你可比我張揚多了。”
唐朝攤手道:“我入行是因為窮,那段時間我真的是非常落魄,差點連匣中寶劍都典當了,實在是沒得辦法,才接了那筆生意。”
譚棉花咋舌道:“要是我現在站在朱雀大街上大喊一聲,大雍軍侯是一位被各大國朝通緝的刺客,會不會很有趣?”
唐朝微笑道:“相信我,如果你真的這樣做了,那么倒霉的肯定是你,信不信?”
譚棉花呵呵一笑:“不信!”
唐朝再次出手彈了一下她,笑著說道:“譚棉花當然要這樣彈才對!”
譚棉花憤怒欲狂,掙扎起身,就要和唐朝分了高下,唐朝不慌不忙,拉住她得拳頭一推,譚棉花重新躺了下去,她恨恨道:“等我傷好了,一定要揍你一頓!”
唐朝搖搖頭,沒有理她,而是仔仔細細得看著那張紙,一目十行,看完之后,重新卷好收入袖中,神色平靜。
譚棉花好了傷疤忘了疼,抬頭好奇問道:“怎么了?”唐朝搖頭不語。譚棉花本來還不太想知道,結果唐朝故作神秘,譚棉花反而好奇心大漲,輕輕踹了唐朝一下,示意他趕緊說。唐朝往旁邊挪了一下,依然沒有開口。
譚棉花大恨,卻又無可奈何,瞪了唐朝一眼,閉上眼睡去了。
青華園是雍京首屈一指的皇家園林,位于雍京東市的東南方向,緊鄰雁蕩湖,與興慶宮不過一街之隔,身處鬧市,卻是鬧中取靜,并無半點喧囂紛擾。
青華園占地甚廣,虎踞龍盤于雁蕩湖畔,千門萬戶,亭臺水榭,樓閣林立,極盡土木之能。青華園自青黎公主故去后,便被皇室收回,曾有一位功勛卓著的鎮軍大將軍歸老時上書懇請陛下將青華園賜下,作頤養天年之地,結果被陛下斥責一番,好生狼狽。今日青華園被重新賜下,自然驚起千層浪,不少人在周圍四處窺視,希望一睹青華園新主人的廬山真面目。
青華園后門,雖然是后門,但也是分外闊綽。一輛馬車緩緩駛來,架車的青衣小童停好車駕,跳下馬車,連蹦帶跳的跑到門前,輕輕叩門。
不多時,有人開門而出,竟是一位女子,二八年華,臻首娥眉,亭亭玉立,她微微蹙眉,沒有看青衣小童,而是看著石階下的馬車,輕聲道:“敢問是哪位大人?青華園乃私人府邸,主人未歸,奴婢做不得住,還請大人回轉。”
車廂里遠處一個年輕人,豐神俊朗,氣質脫俗,他手里提著一卷明黃布帛,跳下馬車,嘴角噙笑,低聲道:“在下便是此間主人,唐朝,若是姑娘不信,這里有圣旨為憑。”
那女子瞪大了眼睛,神情嬌憨,似乎沒料到青華園新主人如此年輕,沒有接過圣旨,也沒有要請唐朝入府的意圖,就這么呆呆的看著唐朝。
唐朝皺起眉頭,正要開口,門里又傳來了一個柔和的嗓音:“秋水,站在門外作甚?趕緊把那些無關人等打發了,去正門迎接侯爺。”話音剛落,門里又出來一位女子,容貌與那位秋水有五六分相似,但是更為年長一些,看起來二十出頭年歲,眉宇間英氣凜然,一看便是外柔內剛的性子。
年長女子拍了拍秋水的腦袋,嗔道:“讓你出來是發呆的么?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秋水如夢初醒,吐了吐舌頭,低聲道:“姐,這位生的十分好看的公子稱他便是唐侯爺,手里還有圣旨,你看…”
年長女子神情一變,轉頭看向唐朝,迅速上前,施了一個萬福,柔聲道:“公子,事關重大,能否將圣旨給奴婢看一眼?”
唐朝微微一笑,遞了過去。年長女子接過去,展開看了一眼,便雙手遞回,鄭重其事的行了一個大禮,低聲道:“奴婢春華,見過侯爺。”一旁的秋水依然在看著唐朝,似乎要看出一朵花來。
唐朝伸手示意春華起身,然后伸手在秋水眼前晃了晃,笑著說道:“秋水姑娘,能不能讓我們先進去,我讓你看個夠,如何?”
春華看見妹妹一副花癡模樣,伸出手在秋水的腰肢上輕輕擰了一把,秋水哎喲一聲,看見姐姐的眼神示意,急忙行禮道:“奴婢秋水,見過侯爺。”春華笑著說道:“還請侯爺入府,歇息一下即可用膳。”唐朝點點頭,邁步走進了大門,青禾急忙跟上。春華轉頭輕聲喊道:“龍伯,勞煩您把侯爺的車駕安頓好。”門里轉出一個身材矮小結實的老人,動作輕快,看著春華說道:“姑娘客氣了,這是老奴的分內事。”春華嫣然一笑,抓住妹妹的手腕,追向唐朝遠去的背影。
唐朝被春華領著,直奔大堂,遠遠望去,只見燈火通明,人影綽綽,不由的皺起眉頭:“怎么這么多人?”春華心思靈犀,便知唐朝不喜吵鬧,急忙說道:“回侯爺,這些人都是圣上賜給侯府的仆役,并無外人。”唐朝點點頭,說道:“讓他們都去別處吧。”春華連聲應是,給秋水使了個眼色,秋水會意,一路小跑,在堂口揮了揮手,那些仆役大都是些眼明心亮的,立即退去。有一兩個蠢笨的抱怨自己沒領到賞銀便匆匆退場,走在最前面的一位管事迅速轉頭,眼神凌厲,嚇得那幾個噤若寒蟬,趕緊低下頭,快步離去。
唐朝進了大堂,看見陳設擺放,一切照舊,未有絲毫變動,不由得佩服當今圣上心思縝密。唐朝選了一個看起來有些年月黃梨花木椅子坐了上去,扶手上兩道模糊的劃痕清晰可見,唐朝感慨萬千,這便是物是人非。
春華走到唐朝身前,蹲身行禮后,輕聲問道:“侯爺,何時用膳?”唐朝看了眼天色,正在猶豫吃不吃,青禾拍了拍他的肩頭,連比帶劃,唐朝了然,說道:“就現在吧。”春華看了青禾一眼,心中恍然,轉頭去準備了。
不多時,秋水在堂口探頭探腦,唐朝揮手讓她進來,秋水立即跑到唐朝身前,說道:“侯爺,我帶你去用膳吧。”唐朝起身,讓秋水在前面帶路,秋水腳步很快,所幸唐朝步子也不小,他在背后問道:“秋水姑娘,你是不是也餓了?”秋水連連點頭,說道:“確實,不過我還撐得住,姐姐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
唐朝抱著開玩笑的心思,笑著說道:“看你姐姐比你瘦到了,你平日里沒少偷吃吧?”秋水啊了一聲,轉頭盯著唐朝,一臉的不可置信:“侯爺怎么知道?我剛剛在后廚偷吃了半只乳鴿?”唐朝啞然失笑,連青禾都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秋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侯爺可千萬不能讓姐姐知道,她生起起來,很嚇人。”說著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顫顫巍巍,驚心動魄。
一行人很快到了一間大廳,圓桌上大魚大肉擺滿了,唐朝實在是有些膩,可是又不好明說,只好坐下來。看了一眼桌上的兩副碗筷,抬手道:“再上一副碗筷,不是有三個人嗎?對了,你和你姐姐也坐下來一起吃吧。”
秋水眼前一亮,轉身欲走,突然重復道:“三個人?不是只有侯爺和這位小公子嗎?”
唐朝擺擺手:“你記錯了,我們確實有三個人。不是還有一個姑娘和我們一同入府嗎?”說完這句話,唐朝抬起頭,對啊,譚棉花呢?
這時,門外傳來一個竭力壓抑怒氣的嗓音:“有勞侯爺掛念,小女子不甚感激。”唐朝抬頭一看,譚棉花被人扶著走了進來,笑容滿面,卻殺機重重!唐朝一拍腦門,自己好像把她落在了馬車里,不由得好生愧疚,急忙起身,將主位讓給她。譚棉花狠狠踩了一腳,唐朝齜牙咧嘴,但自知理虧,只能忍氣吞聲。
如唐朝所料,春華不僅沒有上桌吃飯,還揪著秋水的耳朵拽走了,秋水看著滿桌的飯菜,眼淚汪汪,泫然欲泣。
用過飯,唐朝叮囑青禾不要亂跑,然后扶著譚棉花到了一處院落,吩咐仆役丫鬟仔細照料。
等到唐朝回到自己的住處,是一座被梧桐樹和青竹環繞的雅苑,旁邊就是雁蕩湖,雖說名字里面有個湖,不過是人工開鑿的一方水池,通過明渠與龍腰河相通,風景也是不錯。
唐朝卻無暇顧及,早早就睡下了。
因為明日便是他以冠軍侯的身份上朝,也是他正式登上大雍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