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第十二章 山下

熊貓書庫    刀劍奪帥
🔊點這里聽書

  凌晨,依然是伸手不見五指,一片漆黑。

  唐朝站在煙波湖上,面前正是昨日被自己一掌拍出的幽深冰窟,他感受了一下不斷飄蕩出的刺骨寒意,有些無奈的翻了個白眼,縱身跳了進去。

  唐朝在水里飄飄蕩蕩一路下沉,雙目緊閉,發束已經散開,長發飄搖,衣衫輕拂,恍若神人。腳下一實,原來已經沉到湖底,唐朝睜開眼睛,負手而立,打量著面前一個長條狀劍匣,如尋常古琴大小,靜靜的躺在湖底,一打眼,一股子死氣沉沉的味道撲面而來,一看就是年代久遠的物件。還有一柄白鞘長刀立于劍匣頂端,正是那大鯤刀。唐朝伸手一招,大鯤刀自行飛來,懸于唐朝腰間,唐朝握住刀柄,輕輕一跺腳,分明力道不大,湖底卻一陣猛烈搖晃,頃刻間泥沙四起,渾濁不堪。

  待泥沙散盡,唐朝面前出現兩個碩大的燈籠,隨著水波輕輕搖曳,散發出淡淡的綠色光芒,原來是兩個巨大的眼睛,眼睛后面,一條長約三丈、色澤明黃的影子在水底若隱若現,居然是一條黃鱔,觀其體型,就算說它是龍都有人信,只是眼前這條黃鱔似乎有些躁動不安,不安分的甩動著細長的尾巴。

  唐朝緩緩開口,因為是水底的緣故,并沒有絲毫聲音,但是黃鱔耳畔卻響起了如同炸雷般的聲響:“別裝了,我知道你已經初開靈智,昨天是我懶得拆穿你的苦肉計,并不是說你演技有多高明。”黃鱔眼中兇光大盛,巨大身軀晃動的幅度越來越大,唐朝微微一笑,抬起手放在劍匣上,黃鱔立刻恭順的低下頭去,停止了充滿挑釁意味的小動作,似乎十分忌憚唐朝手中的劍匣。

  唐朝左手按著劍匣,右手握著刀柄,直視著黃鱔低垂的眼睛:“念你修行不易,昨日出手,只打掉你三十年道行,若是換成上邊那位出手,扒皮抽筋都是輕的!”

  黃鱔依舊低著頭顱,緊貼著湖底,看樣子恨不得鉆進泥土之中。唐朝并沒有因對方足夠溫順就掉以輕心,妖物之屬,生性兇厲,少有溫良恭順之輩。唐朝輕輕摩挲著劍匣,看著上面淡淡的紋路,有些失神。就在黃鱔的耐心全部耗盡,即將拼死一搏之際,唐朝終于回過神來,左手一提,劍匣緩緩上浮,懸于唐朝頭頂,唐朝看著湖底被劍匣壓出的印記,說道:“我今日便要離開此地,返回雍山,若你能收斂兇性,安心修行,我可保你平安。否則,下次來見你的就是那位齊云山道士了!”

  黃鱔龐大的身軀輕輕戰栗,似乎十分畏懼。唐朝懶得拆穿,左手一揮,輕聲道:“先行一步!”劍匣開始徐徐上浮,由慢及快,等到露出水面,已是風馳電掣,迅捷無雙。立于湖畔的祁連城懷中抱著睡熟的小慶,看著劍匣在湖面一閃而逝,直往雍山而去,不由得挑了挑眉:“好劍!”

  湖底,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劍匣已經遠去,黃鱔呆呆的注視著湖底的深坑,良久才昂起頭顱,在湖底肆意翻滾,卷起泥沙無數。不管湖底如何渾濁,唐朝周身三尺之內依舊是一片清明,甚至連一絲波瀾也沒有,他笑瞇瞇的看著有些得意忘形的黃鱔,忍不住開口提醒:“我還沒走呢。”

  黃鱔巨大的綠色眼睛里滿是不屑,不僅沒有罷手,反而變本加厲,更加猖狂,似乎在說沒了劍匣,你還能奈我何?唐朝嘆了一口氣,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笑著說道:“就不愛跟你這種貨色打交道,不識好歹,愚不可及,擺明了出力不討好,這要是換在別處,你早就成了我的一盤菜,幸虧你命好,生在了黃槐鎮。”黃鱔直立而起,低下碩大的頭顱,俯視著唐朝,眼中似有嘲弄,要不是上面站著一個有些斤兩的臭道士,自己早就吞食了眼前這個瘋子,把唯一的保命符都扔了,不是找死是什么。不過說起來那個劍匣只是比較難纏而已,沒什么了不起。想到這兒,黃鱔忍不住想起了自己肆無忌憚吞食血肉的那段時光,真是讓人懷念啊!

  唐朝不再廢話,右手輕輕一推,大鯤刀緩緩出鞘,刀身清亮如鏡面,刀光四溢,居然比湖水還通透幾分。唐朝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心想這孫旭不愧是狼子野心,挺舍得下本錢。唐朝右手握住刀柄,輕描淡寫的一揮,黃鱔不以為意,自己體魄強韌,幼年時曾誤食了一株不知名的水草,差點被毒死,不想因禍得福,身軀更加堅韌,甚至連臟腑都得到了淬煉。面對唐朝的隨手一刀。它連躲避都不屑,甚至還主動迎了上去。

  嗤的一聲輕響,聲音微弱,幾不可聞。一股濃郁幾乎化不開的血色彌漫開來,如同一朵碩大的紅花。黃鱔身軀中斷出現了一道如同發絲般粗細的傷痕,詭異的是黃鱔似乎沒有察覺,依舊兇焰滔天,不知收斂!知道黃鱔注意到彌漫的猩紅血液,才緩緩低頭,這一低頭不要緊,那道傷痕迅速裂開、蔓延,血液如同瞬間染紅了整個湖底,如同碗口粗細的身軀差點從中斷開,黃鱔再也支撐不住,緩緩的倒了下去,一雙綠色的瞳孔里滿是驚駭絕望。

  唐朝看著自己腳邊的頭顱,緩緩收刀入鞘,語氣冰冷:“妖族之屬,修行本就不易,既然得此機緣,就應該一心向道,似你這等冥頑不靈,兇性難消,也敢窺視天道?”說道最后,唐朝一揮衣袖,黃鱔頓時如遭雷擊,湖底的猩紅越發濃郁,巨大頭顱深深陷入泥土,只剩一雙眼睛留在外面,死死地盯著唐朝,滿是哀慟乞求。

  唐朝微微一笑,頓了下去,伸手一抓,湖底的大片猩紅迅速匯集,最終流入黃鱔身上那到幾乎讓它喪命的傷口,唐朝從袖口滑出一枚丹藥,碾碎之后,灌入傷口,接著雙指并攏,在傷口上輕輕一抹,傷口頓時光滑如初。黃鱔這次沒有急著起身,依舊匍匐在湖底,身軀顫抖,極為驚恐。

  唐朝起身,看著腳下這個不知死活的蠢物,低聲道:“修到照海境可離開此地,若是愿意,可到雍山尋求庇護,不然,你連雍州都出不了。”說完,也不管黃鱔是否真的聽了進去,腳尖一點,飄搖而上,離開了湖底。過來良久,黃鱔依舊深埋頭顱,久久不愿起身,似乎是被嚇破了膽。

  唐朝躍出冰窟,扶住刀鞘,身上霧氣蒸騰,不多時衣物發絲皆已干燥,重新束發,看著迎面走來的祁連城,唐朝很罕見的有些沉默。祁連城知道原因,但是不好說破,只是拍了拍唐朝的肩膀。唐朝一言不發的接過小慶,背在肩上,沉聲道:“走了。”祁連城猶豫再三,還是說了自己的心里話:“世間皆苦,此事對錯,公道自在人心,你無須苛責自己。”唐朝面無表情,沉聲道:“你可知道,我自八歲之后就再也沒有見過她,連睡夢中也不曾?”祁連城心中酸澀,有苦自知,旁人終究是看客!

  唐朝轉身欲走,又被祁連城拉住:“作為朋友,我不愿意看你變成第二個白帝城主,山上有你諸位師兄弟,山下有我,有潘師正,行事不必如此謹小慎微,大丈夫行事,當快意恩仇,何須如此看人臉色,仰人鼻息?”唐朝臉上終于有了笑意:“能讓一個齊云山的得道高人說出快意恩仇四個字,我沒白交你這個朋友。”見祁連城還要說話,唐朝擺擺手:“我知道,你是擔心我長此以往,變得心胸狹隘,畏縮不前,劍心蒙塵,有損大道。放心,我心里有數。”祁連城嘆息道:“你呀你呀,真不讓人省心。你安心去吧,我會待到二月二,然后進宮面圣。如果有必要,我會走一遭戈陽侯府。”

  唐朝略作停頓,說道:“若是如此,反倒有些刻意,落了下乘。再說乘崔城現如今被侯府帶走,我還不想與他們撕破臉皮。”祁連城稍作思量,點頭道:“有道理,那待我回山之后,見了三師兄,真相自然大白。”唐朝點點頭,輕輕砸了一下祁連城,然后轉身大踏步離去。

  看著唐朝消失的背影,一向云淡風輕、閑云野鶴的祁連城臉上破天荒出現了一絲陰郁,轉頭看著雍京方向,咬著牙說道:“寵冠后宮嗎?”

  天色漸漸亮起,唐朝背著熟睡的劉小慶已經來到了雍山腳下。因為朝廷禁令,雍山之上游人極少,寒冬時間,更加寂寥。唐朝背著小慶拾階而上,緩緩前行,看著山野之中光禿禿的枝椏,一想到自己即將面對幾位十分嚴厲的先生師兄,心情就像那些在冷風中晃蕩的纖細枝椏,十分凄涼。但是轉念一想到自己身后背著的小慶,心想自己這也是將功贖罪了。

  行至半山腰,一座巨大的石門巍然屹立,厚重古樸,石門外有著一群人,或躺或坐,個個氣勢彪炳,身上大都配有刀劍,想來是江湖中人。一人眼尖,看見了背著孩子的唐朝,飛奔而來,勢如奔馬,立于唐朝面前,唐朝稍退一步,免得驚醒小慶。來人是一個相貌雄毅的壯漢,燕頜虎須,豹頭環眼,身高九尺,背負一柄巨劍,幾乎與唐朝等高,他咧開大嘴,聲若巨雷:“你是何人?不知這里是雍山嗎?還不速速退去!”不等唐朝答話,角落里傳來一陣嗤笑:“當著學宮高人的面連個屁也不敢放,在凡夫俗子面前拼命抖露威風,難道你們吳國人就這點出息?”眾人哄堂大笑,似乎很樂意看到這名壯漢吃癟。

  吳國壯漢暴跳如雷:“哪個不怕死的東西亂嚼舌根?敢不敢出來和我一戰!”吳國?再看了一眼壯漢身后的巨劍,唐朝心中了然。吳國慶州,有一劍道宗門,名聲不顯,吳國人稱其為七星劍派,近幾年風頭大漲,全因一名叫陳爍的弟子,配劍巨闕,劍勢雄渾蒼涼,大開大合,剛猛無雙,連敗吳國劍客十七人,被吳國朝廷招攬為供奉,想來就是此人了。

  唐朝微微彎腰,恭謹說道:“諸位,學生是學宮弟子,下山游學,今日返鄉,勞煩諸位英雄讓個路。”

  壯漢一愣,不曾想此人居然是學宮弟子。這時,人群中傳來一陣嘩然,眾人紛紛涌上前,氣勢洶洶,看來對學宮頗有敵意。好在那名壯漢伸手一欄,將其他人都攔在外面,看著唐朝道:“你真是那學宮弟子?你若能打開山門,帶我等上山,我可饒你不死。”唐朝猶豫不定,壯漢立刻補充道:“放心,我等皆是江湖中人,聽說雍山太白峰一脈傳人回山,故前來問劍,并無歹意。”唐朝眉頭舒展,點頭道:“既是如此,諸位英雄跟在學生身后即可。”眾人大喜,自從被逐出雍山之后,日日忍饑挨餓,今日終于可以越過山門,重返雍山。

  不曾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個全身被黑袍籠罩,身形枯瘦的老人突然向前一步,盯著唐朝腰間的大鯤刀,桀桀笑道:“小娃兒,你這把刀不錯,賣給老夫如何?隨意開價,老夫絕不還價。”唐朝輕輕將小慶往上推了一下,搖頭道:“這把刀乃是學生家中祖傳之物,還請老先生見諒。”枯瘦老人面色一沉,正欲翻臉,那名壯漢毫不客氣的說道:“夠了,不要節外生枝,抓緊時間上山。”眾人紛紛附和,枯瘦老人不好惹眾怒,重新退了回去,只是眼中殺意一閃而逝。

  眾人讓開一條路,唐朝率先向著石門走去,心里微微一動。

  關門打狗,應該不錯。

上一章
書頁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