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的感覺很不好。
無法說話,無法行動,只能看著這一切的發生,卻不能有任何動作。
從來沒有過那一刻,我是如此迫切的希望自己能夠發出聲音。
眼前之人到底是誰?
他為何與我長的一模一樣?
弱水為何要輔佐蕭衍登上帝位?
蕭衍又為何要陳慶之主持這次北伐之戰?
我試圖在陳慶之的身體里不停地大喊,可惜的是他根本感覺不到。
眼前的男子目光中透著狡黠,似乎能看到隱藏在陳慶之身體中的我。
他高深莫測的笑了,揮了揮手,再度轉身離開。
隨著眼前已經習慣的黑暗,我仿佛聽見了他從遠處傳來的聲音。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畫面再度轉換。
在我面前,不,在陳慶之面前是一條奔騰不息的河流。
洶涌磅礴的氣勢,猶如千萬條張牙舞爪的巨龍,一路挾雷裹電,咆哮而來。
奇寬無比,渾濁不堪。
在河旁有一塊石碑,或許是因為被歲月腐蝕,其上已經幾度斑駁,但是依稀還能夠看清上面的兩個大字。
嵩高。
原來是這里。
史書記載陳慶之在蒿高遇到了山洪爆發,正在渡河的梁軍被洪水吞沒,只有陳慶之本人幸免于難。
失去軍隊的陳慶之化妝為僧人躲過大軍的搜捕,逃到豫州,在豫州得到當地人的幫助,這才輾轉返回南梁。
可是威震中原的白馬軍神又為何會落到這步田地?
聽著他與手下將士的對話,我終于知道了他們為何會出現在此。
陳慶之一路護送元灝,從铚縣至洛陽,前后作戰四十七次,攻城三十二座,皆克,所向無前。
在陳慶之的幫助下,元灝終于登基稱帝于睢陽,改元孝基。永安二年,攻破洛陽,改元建武。
悲劇也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的。
元顥入洛后,日夜縱酒,不恤軍國大事,令朝野深感失望。
當時,洛陽地區的梁軍不滿一萬,而擁立元顥稱帝的夷、胡大軍已經多達十萬余人。
副將馬佛曾經勸陳慶之偷襲元顥并占據洛陽,陳慶之不從。
他向元顥請求出鎮徐州,而元顥剛愎自用,因為陳慶之威震中原的戰績,他開始對陳慶之有猜忌之心。
元灝毫不客氣的拒絕了陳慶之的請求,陳慶之不敢復言。
顯而易見,結果就是不滿一萬的陳慶之軍隊,被高琳所破。
而陳慶之雖然兵敗,但仍有數千人尚在,因為元顥已敗,陳慶之開始向南梁撤退。
爾朱榮親率大軍追擊,敵我雙方你追我趕之下,來到了現在所處的位置。
嵩高。
身后副將雙手抱拳,態度誠懇的對陳慶之說道。
“將軍,請下令渡河吧。”
陳慶之卻并未同意,示意手下稍等。
他一雙如電一樣的眼鏡望向遠方,不知道在等待著何人。
一陣陰風吹過。
在陳慶之面前忽然出現了一個人,一個看起來就陰森詭異的人。
我想起來了,他就是第一個畫面中,曾說過能給蕭衍天下的弱水中人。
身后數千兵士,卻無一人看清此人是如何出現在這里。
這個人看著我,不,應該說他看著陳慶之,嘴角翹起,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名師大將莫自牢,千軍萬馬避白袍。”
“子云臥薪嘗膽多年,這一次北伐之路,倒是真稱得上威震中原。”
陳慶之還未開口,從他身后,又傳來了另一個聲音。
“龍王謬贊了,子云能有今天,還不是你們暗中所為?”
陳慶之雖然尚未回頭,不過我從這熟悉的聲音中就聽得出來,說話之人,正是那日與我面貌相同之人。
而他居然稱呼眼前之人為龍王?
我如果沒有記錯,春亭與凌軒曾經告訴過我,弱水每代首領均自稱龍王,意為執掌萬水。
此人就是弱水首領?
我心下了然,看來當年陳慶之的北伐之戰,其根源還是關山與弱水這纏繞千年的宿命。
龍王不知低聲念了一些什么,只看見一片黑云飄過,身后的數千將士一個個閉上雙眼,再無一絲活人氣息。
而這個與我面貌相同之人卻并未阻攔。
他饒有興致的看著龍王的所作所為,嘴角滿是不在意的冷笑。
龍王一番動作之后,看向二人,語氣雖然輕松,神情卻仿佛如臨大敵。
“東岳何必如此謙虛,你未雨綢繆,陳慶之居然早已在南朝隱忍多年,我若是一時不查,這陰溝里未必沒有可能翻了船。”
這與我長相一致之人,算了,就同龍王一樣稱他為東岳吧。
東岳漫不經心的用左手撓了撓頭,以我現在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見他左手中那同我一樣的山海環。
“龍王,你我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你們費盡心思助蕭衍登上帝位,又想盡辦法讓陳慶之主持這次北伐,所圖謀之事,怕是不小吧?”
龍王皮笑肉不笑的開口,語氣中是滿滿的嘲諷。
“東岳,莫非你真以為我到現在還不知道那尊睚眥雕像所藏何處么?”
睚眥,為鱗蟲之長龍生九子第二子,史書記載其嗜殺喜斗,刻鏤于刀環、劍柄吞口。
睚眥性格剛烈、好勇擅斗、嗜血嗜殺,而且總是嘴銜寶劍,怒目而視,由此變成了克殺一切邪惡的化身。
而從龍王口中說出的的必定不是普通之物,想必就是那藏匿于神州五方的睚眥雕像。
隨著龍王這句話,東岳臉上第一次沒有了笑容。
他皺著眉頭,自言自語。
“怪不得,怪不得…”
隨著東岳弄清楚了龍王的目的,他抬起頭,神色間又恢復了平靜。
“既然如此,多說無益,龍王,請吧。”
龍王聽他如此說,拍了拍手,居然從這奔騰不息的河流中陸陸續續的跳出來一群人,圍在他的身后。
“我為龍王,自當執掌萬水!”
言出法隨,隨著他的開口,這洶涌澎湃的河水,居然違背常理,從河道中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噴出,筆直的射向我們。
東岳微微一笑。
“雕蟲小技。”
他也拍了拍手,不知從何處同樣出來一群人,圍繞在他身后。
東岳卻并沒有第一時間還擊,他取出鬼谷令,然后看著陳慶之,或者說,他也有可能是在看著我。
“道法神通不是你所擅長,剩下的事情與你無關,你該走了。”
陳慶之并未猶豫,點了點頭。
“好。”
說完轉身離去,沒有絲毫留戀。
我的眼前又開始陷入黑暗,朦朧中我聽見東岳的低吟。
潛意識里,我覺得他是在說給我聽。
“九曲黃河萬里沙,浪淘風簸自天涯。”
黑暗散去。
我睜開雙眼,卻并沒有看到下一個場景,而是看到在我眼前來回踱步的春亭。
原來我醒了。
春亭見我醒了,連忙走了過來,對我試探的詢問。
“韓川,怎么樣了?”
我看著春亭,活動了一下微微發酸的手腳,從容的一笑,笑容中滿是與我不符的驕傲與自負。
“我已經知道那四句話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