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感覺傳來,我也許又進入了一段夢境。
只不過這次并不是在祭壇之上,所看到的也不是那個玄衣纁裳的我。
我不知又附身在何人身上,只知道這是一間密閉的屋子。
在這具身體的對面,正襟危坐著一名男子,透露著無盡的威嚴,緩緩開口。
“叔達,我可以為你提供無窮的權勢,只要你答應我一個要求。”
這具身體神態恭敬,低著頭,似乎是不敢冒犯眼前之人。
“大人,請容我再想想。”
對面的男子起身,留下一句話緩緩走遠。
“這是你的機遇,我弱水能讓你成為天下之主,好好考慮。”
我一怔,這對面男子居然來自弱水,那我現在這具身體又是何人?
沒等我想通,眼前的一切忽然消失。
眼中再度出現畫面之時,這具身體的主人正在前往一座官舍之中。
眼前約有七八十人,他們彼此唱和,互相推波助瀾。
而這具身體毫不停留,穿過喧鬧的人群,走到官舍的角落。
在這角落之中,另外有七人。
他們看起來并不像其他人那么激動,表情淡然,似乎是在等著我。
“叔達,今日為何如此之晚?”
我不知如何回答,正在猶豫之際,只聽見這具身體自己發出了聲音。
“今日小酌了幾杯,誤了時辰,休文勿怪。”
我放下心來。
畢竟曾有過幾次詭異夢境的經歷,稍作猜測,我就大概知曉了現在的情況。
我應該只是以這具身體的視角,去看看在他身上所發生過的事,既然都是已經發生過的事,自然不用我去開口,同樣也無法改變。
我索性當做看電影一般,靜下心來,認真觀看。
心思回轉之下,只見這具身體與這七人相處甚為融洽,舞文弄墨,頗有幾番文士之風。
叔達,休文,不知為何,我卻感覺如此耳熟。
還未等我想通這兩個名字在哪里見過,眼前的一切又發生了變化。
眼前一黑,等到再度看見光明之時,發現我已經身處一座宮殿之中。
在我的視線中只有兩人,其中一人正是那被稱為休文之人。
那被稱為休文之人,神態恭敬,低著頭對我匯報。
“叔達,我已經與彥龍寫信給蕭寶融的中領軍夏侯祥,要他逼迫蕭寶融禪讓帝位給你。”
“同時,我已經吩咐你的弟弟,讓他傳播民謠‘行中水,為天子’,利用人們的迷信觀念為你稱帝大造輿論。”
聽到這里,我恍然大悟,終于知道這些人的身份。
原來眼前之人正是竟陵八友中的范云和沈約。
沈約,字休文;范云,字彥龍。
而我這具身體的主人,正是梁武帝,蕭衍!
聯想起剛才的第一個畫面,難道蕭衍登基的背后,是弱水中人的幫助?
我繼續如同一個旁觀者一般,以一個最為清晰的視角,看著那年發生的一切。
等那蕭寶融的禪讓詔書送到后,蕭衍又假裝謙讓。
范云帶領眾臣一百一十七人,再次上書稱臣,請求蕭衍早日登基稱帝。
太史令也陳述天文符讖,證明他稱帝合乎天意。
蕭衍這才裝著勉強接受眾人的請求,正式在都城的南郊祭告天地,登壇接受百官跪拜朝賀,建立梁朝。
眼前又黑了。
我漸漸明白過來,這似乎是蕭衍一生中幾個重要的片段,只是不知道讓我觀看有何意義。
再一次的視線之中,應該是在一座花園,蕭衍與另一人在棋盤旁對弈。
蕭衍頭戴白紗帽,身穿大袖衫,手持如意,看樣子已經龍登九五。
在他對面,是另外一人。
此人頭帶漆紗籠冠,身著一襲白袍,看上去弱不禁風。
若我所猜無誤,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白馬軍神,陳慶之。
這二人表情認真,一局終了,蕭衍方才開口。
“子云,北海王元顥已經歸降,他請梁朝出兵助他稱帝。”
“我想了想,決定以元顥為魏王,并以你為假節、飆勇將軍,率兵護送元顥北歸。”
對面之人果然是陳慶之。
他低垂著頭,言簡意駭。
“臣遵旨。”
蕭衍揮了揮手,示意陳慶之先行離開。
“你去吧,朕一個人靜一靜。”
陳慶之點頭稱是,離開了這座花園。
隨著陳慶之的離開,第一個畫面中自稱來自弱水的男子忽然出現,坐在了他剛才的位置上。
他對蕭衍的態度并無一絲恭敬,反而帶著上位者對下位者的威壓。
“安排好了?”
蕭衍如同剛才的陳慶之一般,態度恭敬,言簡意賅。
“回大人,已經安排好了。”
男子滿意的點點頭,并未多說什么,轉身離開。
習以為常的眼前一黑。
只不過等到重新恢復視線,我卻發現自己脫離了蕭衍的身體。
我此刻正坐在一匹白馬上,一襲白袍,身后是幾百忠心跟隨的將士。
我的視角居然從蕭衍的身體轉移到了陳慶之的身體。
很明顯,這是他北伐之戰的路上。
我看著他率軍進攻,一日之內攻占三城,迫使丘大千投降。
又看著他命部下在水面筑壘,攻陷考城,全殲兩萬,俘元暉業,租車七千八百輛。
殺伐果斷,兵法嫻熟,絲毫不是那日的書生模樣。
這又是為何?
這晚,月上三更。
陳慶之一個人偷偷走出營帳,在他的眼前忽然出現一名男子,而他卻絲毫沒有驚慌之色。
夜色朦朧,我看不清這男子的長相,但是他的聲音我聽起來異常熟悉,他緩緩開口,對陳慶之進行著詢問。
“子云,如何?”
陳慶之的聲音難得的出現輕松。
“目前還好,你讓我記住的哪些調兵遣將之法,看來還有點用。”
這男子居然就是傳授陳慶之兵法之人!
神秘男子爽朗的一笑,話語中是滿滿的自負以及驕傲。
“難怪弱水有意輔佐蕭衍稱帝,原來是試圖用蕭衍強迫你此次北伐,雖然尚不知目的,但你萬事多加小心。”
陳慶之也笑了,他雙手抱拳,神態認真。
“弱水賊心不死,子云必定肝腦涂地,定不讓賊子得償所愿。”
神秘男子走了過來,拍了拍陳慶之的肩膀與他對視,隨后轉身離開。
走了一半,他回過頭,似乎想要說些什么。
還沒等他開口,我卻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在月光的照射下,我終于看見了那張一直隱藏在黑暗中的面孔。
那面孔居然與我的容貌絲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