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他說完,我神色一怔,不管不顧的坐在地上,開始試圖理清這復雜的脈絡。
不怪我如此失態,實在是因為弈和所說已經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我這一路最初的目的,就是為了探尋父親的蹤跡,而當初在楊廣的衣冠冢之外,我們見到河伯之時,因為河伯交還給我的山海環,我曾以為父親被弱水眾人發現蹤跡,然后被對方藏匿起來,所以才消失多年不曾與我聯系。
可現在聽他所說,卻徹底的推翻了我的猜測。
關山與弱水,這本該勢如水火,互相之間除了生死之外幾乎不可能有任何交集的兩批人,竟然能一同來到這事關重大的安置雕像之處,而且聽弈和所說,這弱水中人居然還是被我父親帶到此處,隱隱以他為尊,這真的是怎么想都透露著詭異。
可弈和又萬萬沒有騙我的道理,在這暗無天日的地下皇陵之中,我們本就技不如人,他若想用強取走雕像,我們也無計可施只能束手就擒,他又何必絞盡腦汁編造如此謊言來騙我?
我在一旁絞盡腦汁不曾注意身邊之人,亓芷心細,偷偷的拉著我的手,暗示我看向薛楠。
我回過頭,發現薛楠在一旁神情落寞,低著頭不發一言,應該是因為聽弈和所說,第二次前來已經不見她的父親,所以在暗自為她的父親擔心。
我們都心知肚明,既然第二次不見她父親的蹤跡,想要再次尋找更是難上加難,可看她如此低落,作為一路同行的伙伴,心里自然也不好受,卻都沒有辦法安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的眼神都是擔心,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春亭這時候卻忽然動了,他走到薛楠身旁,脫下自己穿著的外衣,披到了薛楠身上,同時緩緩開口,雖然語氣依然是那么威嚴,但其中的關切之情卻溢于言表。
“地下潮濕,多穿點,不然以后你父親見到我免不了埋怨我沒有照顧好你。”
薛楠聽見春亭開口,抬起頭與他對視良久,幾番忍耐,終于忍不住心中的情緒翻涌,一頭扎進春亭懷中,雖不見眼淚流出,卻隱隱能聽到抽泣之聲。
我們看著春亭,露出一副愛莫能助的表情,拉著一頭霧水的弈和走到一旁,給這兩個人一個單獨的空間,試圖讓薛楠重新振作。
“據你所說,當初我父親也拿著這山海環,那他為何無法取出這金鼎中的雕像。”
我拿起裝有雕像的金盒,認真的向弈和詢問,想知道有沒有被我遺漏的環節。
弈和看了一眼我手中的金盒,用手輕輕撫摸,似乎是在感受蘊含在其中那事關千年的秘密。
“韓英所帶的指環確實是大人這一枚,但是韓英畢竟不是大人,這山海環事關重大,制造之時早留有后手,只有鬼谷子前輩的血液,也就是您的血液才能將其喚醒。”
“而這金鼎也不是凡物,乃是常遇春命人精心打造,其中同樣用到了山海環中的神力,韓英一介凡人,能找到這里已經不易,又如何妄想能夠破開金鼎,取出雕像。”
聽他所言之后,我看了看金盒,若有所思的問道。
“也就是說,只要我不來,無論是誰都不可能將雕像取走?”
弈和想了想,點了點頭。
“大人,如果從理論上來說,是這樣的。”
我注意到他的猶豫,好奇的開口。
“理論上?那會不會有什么情況之下,我不在這里,這雕像也會被人取走?”
弈和神色一正,認真的說。
“如果說,我是說如果,有一名神通廣大之人,道法修為甚至比您當年還要高,是有可能在沒有山海環您也沒有到場的情況下取走雕像的。”
“不過大人您當年神威莫測,想要找出比大人的道法修為再高之人怕是找不出了,所以我才說理論上無論是誰都不可能將其取走。”
我從心底里感覺到,弈和沒有騙我,但是我同樣可以清楚的感覺到,春亭所知道的遠比弈和要多。
如果真的像弈和所說,我不來到此地無人可以取回雕像,春亭沒有必要幾次三番暗中示意我來此尋找雕像。
第一次見春亭我就觀察過他的面相,他面相上就異于常人,面上如有五岳朝歸,掌中龍吸水,車輪紋、華蓋紋、帶印紋圍繞其外,富甲一方權勢滔天,威嚴無比。
從他的面相上看來,他在正道上無論做什么都有可能,卻唯獨沒有可能為禍蒼生。
而春亭之所以如此,想來就是因為他知道,有一人的道法修為,甚至比當初的鬼谷子還要高,這個人試圖尋找這雕像中事關神州安危的秘密,而春亭知道我才是唯一能阻止他的人,或許這才是春亭一直暗中引我前行的目的。
剛想到這,就看見春亭與薛楠向我們走來,春亭在前,神色依然是那么不怒自威,薛楠在后,看她紅紅的眼睛應該是剛剛哭過,現在情緒發泄出來,不見失落,卻兩頰發紅,隱隱有些害羞。
亓芷走到薛楠身邊,貼著耳朵低聲細語,似乎是說些女孩子的悄悄話,不知道她說了什么,只看見薛楠的臉越來越紅,眉宇間如同一個不諳世事的少女,真是想不到這平日女俠風范的薛楠居然還有如此小女子的一天。
無心去打趣薛楠,我走到一旁,揮手示意春亭獨自過來,似是無心又似是有意的開口說道。
“你所擔心的那個人,想來不簡單吧。”
春亭聽我說完,臉上第一次出現震驚,他回過頭,用那雙威嚴的眼睛上下打量著我,忽然發出了爽朗的大笑。
在我的印象里,他似乎很少會笑出來,而現在我看得出來,他是真心的在笑,笑容里有欣慰,有震驚,有滿意,甚至還有一絲恍惚。
“果然,鬼谷親至就是不一般。”
“我沒打算一直騙你,這個人也不可能對你下手,我只是想知道你什么時候能夠發現,看來我等的還不算太久。”
我注意到他話中的異常,連忙反問。
“什么叫這個人不可能對我下手?難道你認識他?”
春亭轉過頭,不讓我看見他的表情,語氣中充滿讓人難以言表的異樣滋味。
“何止是我認識,這個人你也認識,只不過并不是現在的你,而是當初的你與他相識,你們的關系非常人能比,他又怎么可能加害與你。”
“但是如果有機會讓他得到所有的雕像,他一定會為害蒼生,而真正能阻攔他的人只有你。”
“他曾說過一句話,是為日后的你與他所留,你想知道么?”
還沒等我開口,春亭就自顧自的繼續說了下去。
“山海歸,鬼谷合,一念定神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