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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師傅他爹

熊貓書庫    老王褲兜里的那點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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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這樣,二娃過上了一段寺廟的生活。

  雖然還是那么疾苦,有時候吃半飽,有時候連碗茬子湯都喝不上,晚上還時不時地會凍醒,可二娃心里卻覺得暖和和的。

  這里的人跟別處不同。每天都會跟你打招呼,尤其那兩個年輕和尚,自打跟他們混熟了,就把二娃當弟弟一樣待,有時候說說笑笑,有時候彼此捉弄,一起干活,一起化緣,像親兄弟一樣。二娃甚至有了家的感覺。

  唯獨讓二娃煩惱的是識字。

  師傅特意交代過,除了師伯念經,每天必須有一個時辰要跟師伯學識字,雷打不動。偏偏這個師伯又是個較真兒的人,一旦立了規矩,誰也改不得。這下可要了二娃的命。每次一到要學習的時候,二娃就像渾身上下冒出了虱子一樣,周身覺得不自在,總也坐不住。就為這,挨了不少師伯的板子。

  有一次,師伯讓二娃背誦: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子不學非所宜幼不學老何為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義…可二娃怎么也記不住,又狠狠地挨了一頓板子。

  那天,也不知什么原因,打完二娃之后,師伯并沒有在一旁打坐,反倒像自言自語似的,講起了他和師傅以前的事。二娃這才知道,師傅原來也是個孤兒。

  師傅是六歲那年被鄰居送進寺廟的。

  那一年,師傅的老家汾陽縣鬧了個大笑話。一幫佃戶和一群小商小販,因為長期不滿財大氣粗的李老爺勾結縣太爺欺行霸市,擅自加賦加稅,強搶民女…一個叫葛老屁的佃戶帶著一群烏合之眾竟鬧了一場“他娘的革命“。

  結果是--師傅沒了爹娘。

  事情的導火索是李老爺同時看上了葛老屁的女兒鈴兒和妹妹秀姑。

  秀姑小哥哥有十六七歲。自打父母死了后,由哥哥一手帶大。兩人感情很深。

  哥哥是個佃戶。雖然日子過得窮,熬到二十多歲終于也娶上了媳婦,小日子緊緊巴巴,倒也順利。第二年就生了一個女兒,取名鈴兒。等到鈴兒十來歲時,又生了個兒子,取名木頭。

  鈴兒與秀姑只差幾歲。到了秀姑要嫁人的年紀,哥哥早早就開始物色人,千挑萬選,相中了鎮上一個做木匠的小伙子。

  說是小伙子,其實歲數跟葛老屁差不多,快四十出頭了,跟老母親一起過活。早些年,母子倆租了李老爺家的鋪子,給人做木工活兒,母親給人洗衣服。日子過的一樣是緊巴。哥哥留意過,這木匠人忠厚,干活不偷懶不怕累,還是個孝子。哥哥認準了木匠就是自己的妹夫。

  秀姑相信哥哥的眼光。關鍵是,秀姑自己也覺得過得去,就這樣一來二去,兩家人商量著干脆在臘月間就把這親給結了。

  快到中秋節那天,哥哥說,木匠家兩個人冷清,干脆咱們一家人陪他老母親一起過節吧。一家人就從村里趕到了鎮上。進了鎮,秀姑和鈴兒就收不住腳了,這個貨攤上看看,那個貨攤上摸摸,雖然沒錢買,可落了個心里歡喜,說笑聲像打了轉兒的鈴鐺一樣在街上回響,清清脆脆的傳到正路過的李老爺耳朵里。李老爺轉身一瞧,這兩個丫頭可真水靈。大的那個稍微高些胖些,鼓鼓的上身像是要撐破了衣裳。小的這個渾身上下透著一份秀氣,小臉蛋兒粉仆仆的,像剝了殼兒的雞蛋一樣嫩,饞的李老爺直淌口水,恨不得馬上把兩個人拉過來,一個揉揉,一個親親。

  旁邊的管家看見李老爺眼睛直勾勾的,步子都快挪不開了,心里跟明鏡兒似的,輕輕地回過身囑咐了身邊的隨從幾句。晚上,管家就得了兩塊大洋和一道命令。

  第二天一早,李家所有的佃戶和租戶都得到了一份通知:鋪子一律漲價,木匠家因為之前交租不及時,必須一次性交清一年的房租。所有的佃戶每年多交三斗糧,佃戶葛家去年借了兩只羊,這個月內必須還回來,再附帶五只雞做利息,否則就算違了契約,要加倍賠償。

  這下,全鎮跟李老爺家有關的佃戶和商販可炸了鍋。有人傳言,是李老爺看上了葛家的兩個姑娘才鬧了這出的。可傳言歸傳言,還是擋不住粗漢子挨家挨戶地催租或者砸鍋。

  木匠家就被砸了鍋。不單砸了鍋,娘兒倆還被趕了出來,一氣之下,老母親死了。

  這邊,葛老屁的日子也不好過,一家五口可憐巴巴地跪在地上求管家。管家一臉的仁慈,好說歹說總繞不過最后帶上一句:就讓秀姑和鈴兒過門兒吧,過了門兒就什么事兒都沒了…

  可葛老屁是個死腦筋,心里算不過這筆賬,狠狠地說,就算我們全家死了,也不會讓你們這些喪天良的得了逞。這話傳到了李老爺耳朵里,李老爺當即就跳了起來,喪天良的,還欠著我家的債呢,能讓你白死?趕緊把我那兩個抵債的小媳婦兒搶回來。

  沒半晌,媳婦兒是搶回來了。可誰想,這兩個未過門的嫩媳婦兒都是烈性子,當晚一個撞了墻,一個割了腕。李家和葛家都損失慘重。

  那會兒,鎮子里早就在傳聞,隔壁省的省城在鬧革命。革命革命,就是專門革你看不慣人的命。葛老屁也不知從哪得了這消息,再加上死了女兒和妹子,徹底紅了眼,叫嚷著要革了李家的命。其他漲了租的佃戶和商販也正憋著一股子憤怒沒處撒,就這樣,一場“他娘的革命”上演了。

  說這是一場“他娘的革命”的,是縣太爺。

  那天,李家的佃戶和商販把李家大院整整圍了個水泄不通,叫嚷聲幾乎淹了整個縣城。縣太爺得了消息,聽了原委后,說,奶奶的,一群烏合之眾還學起了外省人,在我的地盤上鬧他娘的革命?簡直反了天。

  就這樣,一個叫葛老屁的佃戶帶著一群烏合之眾鬧了一場“他娘的革命”——成了汾陽縣一個天大的笑話。

  師伯說,那天縣老爺不單鎮壓了這場“革命”,還以造反的名義處死了葛老屁及木匠等一干二十人等。葛老屁的兒子被好心的鄰居藏了起來,偷偷送出了汾陽縣,后來東躲西躲的又送進了師伯他們的寺廟。

  這逃出的兒子就是二娃的師傅,葛老屁就是師傅他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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