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紅鸞見眾人如此反應,卻是不慌不忙低頭瞧了瞧自己描畫精美的指甲,李耿聲音嘶啞吼道,
“太子妃數日之前闖入我李府別院之中,對李某女兒妄加指責,胡言污蔑,可憐她自先帝去后早已心如死水…一心古佛青燈,何曾做過太子妃污蔑之事,被殿下一番辱罵毆打,實在忍受不得,半夜里懸梁自盡以證清明…”
說到此處放聲大哭起來,堂堂七尺男兒跪坐于地哭得傷心欲絕,泣不成聲,周圍百姓得見不由大生同情,交頭接耳,議論紛紛都言太子妃太過跋扈霸道,卻是渾身忘記當初太子爺與那李夫人的風流韻事,他們是怎得按著一百零八段兒細細演繹的。
穆紅鸞高高坐在鑾駕之上卻是冷笑連連,瞧著李耿哭得差不多了,這才緩緩伸了一根纖長的手指頭道,
“其一你說本宮闖入你們家別院,你可有人證可有物證?”
又伸了第二根指頭,
“其二你說本宮妄加指責,胡言污蔑,那…你女兒李夫人與太子爺之間的事可是傳的滿城風雨,你又做何說法?”
“這其三嘛,你說這棺材之中是你女兒便是你女兒,誰又知這里頭是不是你在外頭亂葬崗上隨意尋來的死尸冒充,本宮還要治你個欺君罔上,構陷本宮之罪呢!”
李耿聞言大叫道,
“殿下親自帶人闖入別院乃是那府里上上下下所見,微臣那府中下人們都可做證…,太子爺與小女之間并無半分瓜葛,小女一心為先帝守節每日都是在佛堂念經清修,從未邁出佛堂半步…”
穆紅鸞聞言哈哈一笑一指旁邊圍觀的眾百姓道,
“她在佛堂之中念經未出門…這是你一家之言,你問問這些百姓們,李夫人與太子爺二三事如今可是街知巷聞,你們說是也不是?”
后頭一句話卻是問向那一眾百姓,眾人皆是一愣,這才驚覺自己好似也成了這太子妃殿下的幫兇,紛紛悻悻后退,個個擺手道,
“這個…這個小的們賤民出身,那知宮闈秘事,不知…實是不知的!”
李耿見眾百姓紛紛擺手,哈哈慘笑兩聲,
“不過一些市井傳言殿下便信以為真打上門去,逼得我女兒上吊,與那些民間的潑婦有何區別?”
穆紅鸞聞言也不著惱只是冷哼兩聲,
“你口口聲聲說是本宮逼死了你女兒,有能耐打開棺蓋給本宮瞧瞧,她到底是不是你女兒?又是怎么死的!”
開棺見尸自是對死者的大不敬,這又不是死因不明的刑案,便是死因不明的刑案也要家屬點頭才能開棺驗尸,饒是李耿有心陷害,聽聞得太子妃如此對死者不敬的言語,不由的也是心中怒火大盛,
“太子妃未免欺人太甚!”
說罷抬手將頭頂上官帽摘下,
“臣敢以官位擔保,臣所言句句是實,棺中確是微臣女兒,并無半分虛假!”
他這么一手立時引得眾人又議論起來,穆紅鸞卻是半分不慌應道,
“你說那里頭是你女兒,本宮卻說不是,如此口說無憑,也無人能斷個公道…”
想了想道,
“你可敢隨我到御前斷一個公道?”
按著前頭的謀劃這事兒自然是鬧大了,弄個鐵案為好,只李耿聽著穆紅鸞這么一說,卻是沒來由的心里亂跳,只此時勢成騎虎,他怎能不應?
當下慘笑一聲扶著棺木自地上爬了起來,
“好好好!今日微臣便同太子妃殿下到御前求一個是非黑白,必要為我冤死的女兒討一個公道!”
穆紅鸞挑眉,喝了一聲好,
“李大人即是為女伸冤,那本宮也要為自己伸冤…”
又轉頭面向一旁的眾百姓,
“今日本宮也請諸位百姓做個見證,看看本宮是不是那心性善妒,逼人致死之人!”
當下擺駕率先去了大慶殿,李耿憤憤然扶著棺木隨后而至,后頭跟著的臨安眾百姓立時奔走相告,個個都想跟著去湊熱鬧,只這皇城之中豈是平民百姓能隨意進入的,便只能擠在外頭一個個伸長了脖子瞧。
那頭燕韞淓正在朝堂之上與眾臣商議國事,耳聽得殿下來報說是太子妃要求上朝面圣,燕韞淓心知這是事兒來了,當下裝做驚詫狀道,
“太子妃上朝覲見所為何事?”
身邊的周樸應道,
“陛下,中侍大夫李耿扶其女李鑫兒棺木于東宮外跪諫,要為其女伸冤,太子妃殿下也覺著自己有冤,便一同前來求陛下做主!”
“嗯!”
燕韞淓恍然當下撫須想了想點頭道,
“此事近來也是令得朕十分頭疼,即是如此便叫了他們進來,且看他們如何分說!”
正言語間,卻見得那守宮的侍衛頭領也匆匆奔來跪在階下道,
“陛下,宮門外臨安城眾百姓聽聞得此事也紛紛在外頭聚集,看這情勢怕是有一兩萬人之眾!”
這話說的實在小了,這臨安城百姓多少年沒有瞧過這種官宦狀告皇族的熱鬧了,正愁呼朋喚友的兩條腿兒不管用呢,這廂尋了一個高處兩手往嘴邊一放,大聲呼道,
“大家伙兒快去瞧,那臨安第一悍婦太子妃殿下,要同前頭死了女兒的李大人,在御前打官司嘍!”
如此連喊十遍,聞者大喜,扔下手頭的事兒便往外跑,那買東西的東西不要了,一把抓過銀子,
“東西以后再買,此時看熱鬧要緊!”
那賣的東西也不氣惱,忙蹲下去把墊地的兜布四個角一拉一綁,扔給旁邊的人道,
“劉二哥替我守著,我去去就回!”
那劉二哥大惱,只恨自己手腳慢了些,
“老子還想瞧呢!且等等我!”
將自己攤上的東西與他的合在一處,往后頭鋪子里一扔,
“勞伙計幫忙照看一下!”
劉二哥也跑了,那鋪子里的掌柜的聞訊出來,回頭喝道,
“好好看著鋪子!”
自己也提著袍子跑了,留下兩個苦著臉的伙計你瞧我眼,我瞧你眼,突然同時撒腿兒就跑,卻不料慢了人家半步,另一個已竄出門去,剩下那個只得跺腳捶胸,大呼悔矣,
“早知曉有今日,便應無事在家練練腿功!”
這么一呼一喊應者涌涌,往那宮門前一擠,放眼望去,人頭攢動,不知情的還當是百姓們要逼宮造反呢!
燕韞淓聞聽得報卻是來了興致,
“看來此時事朝野內外都是十分關注!”
下頭眾臣聽了心中暗道,
“可不是人人都私下議論么,偏你老人家還沒事兒人一般不理不睬,一心包庇,到現下又來裝甚么無辜!”
燕韞淓撫著胡須想了想道,
“罷!即是如此,朕便索性做一個真正的青天老爺!”
當下吩咐道,
“來人啊!擺駕宮門前,朕要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當著諸位卿家與百姓,斷一斷這案子!”
這廂果然率眾官移駕到宮門之外,外頭眾百姓自知進不去宮門卻又舍不得熱鬧,正圍在五十丈外交頭結耳間,卻見得宮門大開,有一眾鎧甲披身,手持刀劍的侍衛出來驅趕眾人,有人見狀叫道,
“侍衛大哥,我等可是在五十丈之外,為何驅趕于我等!”
侍衛應道,
“陛下發下話來,說要當著百姓的面斷此案…”
此言一出百姓盡皆大喜,
“好啊!好啊!”
聽得有熱鬧看,立時倒也自覺起來,依從著侍衛的指引,紛紛后退自去搶占高處以便觀望,眾百姓見得陛下果然擺駕宮門之外,又有百官隨從,當下忙個個伏身在地,叩頭山呼萬歲,燕韞淓立在臨時搭起的高臺之上,抬手下壓四面立時鴉雀無聲,只聽得他道,
“諸卿,眾位百姓父老,今有中侍大夫李耿扶棺為女伸冤,狀告太子妃穆氏以勢壓人迫死其女一案,因事涉皇族,朕也不能包庇袒護,若有差池便是寒了眾卿與百姓的心,今日朕便在此時此地當著眾位之面,為他們二人斷一個公道,還請諸公父老做一個見證!”
百官立在兩旁慌忙躬身拱手,
“臣等不敢!”
下頭百姓聽得卻是紛紛叫好,跪下山呼,
“陛下英明!”
燕韞淓又示意眾人肅靜,
“多說無益,待叫上二人來我們聽個分明!”
這廂果然叫上了那扶棺而來的李耿,李耿見這陣仗卻是心中更加忐忑,旁人不知,他如何不知?
這位前蒲國公,今日的皇帝陛下,一向的老謀深算,心機頗深,今日敢當著滿朝文武與臨安城百姓的面將這事兒攤開來說,必是有所依仗,想到這處他不由暗暗心驚,
現下的情形若是不成,便沒有退路了!
當下拿眼去瞧那魯淮逸,卻見他一臉肅容,眼角都不斜一下,他也心知今日之事不能善了,說不得就是一個你死我活之局,不過事至今日,他也只得咬牙硬著頭皮了!
當下上前跪在當場高呼萬歲,燕韞淓應道,
“李愛卿不必多禮,你且將你的冤情道來!”
李耿當下咬牙含淚又將前頭的事兒一一道來,他所言所說實則沒有半分虛假,若是換了旁人便真要中了這個以人命設下的圈套,只可惜他遇上的乃是一對善演擅騙的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