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戰爭的威脅,厄蘭島上唯一的定居點博里霍爾姆,居住于此的人必將長久的享有太平。
然而,平靜的日子里一些突然到訪的漁船,向近海作業的人們匯報起一樁匪夷所思、大家難以相信之事。
沒有人真的相信這些被嚇壞的沃斯卡斯港人,所謂的“來自北方的大軍”是真的。
但他們的確是被嚇壞了,遂被漁民扭送著進入到博里霍爾姆的木堡內部,直到扭送給了他們的首領。
一幢巨大的人字形木屋里,正襟危坐一位披著黑熊皮的男人。
他年富力強、手握劍柄,披散的金發被一頂鏤刻得很漂亮的青銅頭箍套住。他坐在被精細雕刻的木椅上,審視著一片跪趴著的難民。
此人正是博里霍爾姆的首領——施泰因·薩克松。
“你們都是哥特蘭人,怎會跑到我的領地?北方的大軍,誰會相信這種蹊蹺事?”
慌張的沃斯卡斯難民基本是徹夜劃船,從他們的家園到博里霍爾姆,航海的距離至少六十公里,兩地的距離并不遠。
有精神狀況還算好的沃斯卡斯漁民擺著一副驚恐的臉:“千真萬確!他們不是我們哥特蘭人,也不是來自約塔蘭的兄弟。大家都相信,那些人來自北方,是斯韋阿蘭的那些惡棍,他們摧毀了我們的家!所有人都死了,只有我們逃了出來。”
施泰因瞇起眼神,他的兄弟們更加覺得這群人是一群騙子。
“你說的情況不可思議,難道丹麥的哈夫根沒有擊垮斯韋阿蘭人?”
“首領…”那漁民突然動了一個心眼,即刻說;“我們又不是瘋子,怎么狼狽的逃到你這里欺騙呢?難道,首領大人忘記了危險的法蘭克人?難道你真的以為,博里霍爾姆就是你們永遠安全的場所?”
“你!你住口!”施泰因的兄弟上前一步走,拔出的鐵劍幾乎要戳殺漁民,這舉動驚得漁民們下意識的向后退卻。
那嘴硬的漁民驚魂未定,他注意到首領情緒的一絲奇怪撥動,刻意鼓噪:“首領,看在我們平日里也有貿易的份子就是上,我們請求你收留。沃斯卡斯已經完了,北方的敵人一定會繼續進攻下一步就是你們!如果你早作準備,一定能擊敗敵人。如果你仍覺得我的是騙子,就請賜予我們一點魚干,我們將前往卡爾馬避難。”
聽到這些話,施泰因和他的兄弟們不得不議論一番。瞧瞧他們狼狽的模樣,看來的確遭到了災禍,就是其所言過于離奇,完全信任他們談何容易。
兄弟們需要首領的抉擇,現在,就需要施泰因·薩克松做出重要的決策。
他很快做出了自己的決策,那便是采取戒備!
或許只是一群難民的一面之詞,作為部族的首領不該輕信。不過這個部落曾被屠戮,有著幾代人都不能抹去的可怕記憶,他們聞聽危險離開采取戒備,也是合乎情理。
就像是這位首領的名字,他是擁有姓氏的,這在北歐世界實在是一種異類。
因為定居在博里霍爾姆的三千人里,有一半人不是哥特蘭人、不是約塔蘭人,更不是丹麥人。他們也說著諾斯語,確實一種略顯奇怪的諾斯語。
他們來自于歐洲大陸,就來自日德蘭半島南方的薩克森地區。他們實質和不列顛島上的那群王國有著最直接的共同祖先,只是向西發展的族人占據了羅斯人退潮后的生存空間之真空,建立起一個又一個王國。
留在歐洲老家的薩克森人,很快開始遭受基督化的法蘭克軍隊的襲擊。
大批的薩克森人逃入日德蘭半島,許多人搖身一變就成了丹麥人,只是他們和真的丹麥人確實有著差別。
一批逃難的薩克森人一路遷徙,最后在偏遠的厄蘭島定居,過上了與世無爭的生活。
他們不能忘記一百多年前被法蘭克人驅逐的痛苦,遂在新的家園修筑起他們的木墻。恐怕只有環狀的墻壁,才能讓他們感覺到安全。
“薩克松”,本意正是“薩克森部族的后裔”,被推舉的首領將永遠繼承“薩克松”的稱號。
幾十年的運作,本意為“低地堡壘”的博里霍爾姆,她的人口膨脹到了三千,大量的哥特蘭人、約塔蘭人,乃至少量丹麥人在此定居。亦是有一批從“東方之地”的蘇歐米地區抓到的芬蘭人在做奴隸。
這是一個運行了超過五十年欣欣向榮的社區,因為本地人宣誓效忠于丹麥盟主,他們的和平得以保障(畢竟日德蘭半島有很多薩卡森后裔)。
逃難的沃斯卡斯漁民未曾親眼看到家園被攻破,但他們看到了夜幕下,港灣燃起的大火照亮了天空。他們添油加醋的匯報沃斯卡斯堡的陷落,敵人攻破了堡壘,敵人具備這樣的能力,這就使得施泰因壓力劇增。
戰爭勁爆傳遍整個定居點!
那些做生意的丹麥人,急忙帶著貨物和錢款逃亡,不少哥特蘭人和約塔蘭人也跟著他們撤退。丹麥人自然是要一路逃遁回日德蘭半島的老家,其余人等的撤離目標,幾乎就指向了南方的卡爾馬。
至少還有五百多名哥特蘭男人決定留下來,并非他們講究什么忠義,完全因為本地首領施泰因掏錢雇傭他們打仗!
就這樣,幾乎僅有兩天的時間,一支兵力達到一千二百人的隊伍完成了集結,他們誓要守護著自己賴以生存的博里霍爾姆,因為,他們這些薩克森人已經無路可退。
施泰因啟封了部族的武庫,大量的鐵、青銅的短矛被分發,加上漁民們生活中廣泛使用的斧頭和魚叉,一支武備還不錯的就此步兵就此出現。
他們并沒有太多的防護盔甲,大部分戰士依舊是穿著布衣、皮衣,以圓盾或是特別的方盾護著大半個身子。
他們的弓箭依舊是打獵用的短木弓,性能整體窳劣。但他們在武備上卻有一些閃光點。
他們是薩克森人,先祖曾與羅馬軍團戰斗。他們擁有投槍和方盾,對于陣戰也有一點技巧,比如說他們組成密集隊形后會把方盾搭在腦袋上,防止敵人亂七八糟投擲物的打擊。雖說弓箭效能極為糟糕,投槍彌補了一些劣勢,他們倒是廣泛使用投石索,可謂維京世界一朵奇葩。
施泰因當然也不是坐以待斃,他派遣了一批信使瘋狂劃船向著卡爾馬報信,并勒令信使直接前往盟主的長屋,向哈夫根本人匯報這一情報,哪怕對方的懷疑。
所謂三人成虎,至少整個博里霍爾姆相信了一支龐大的軍隊正氣勢洶洶乘船殺來…
那么,奧列金的瑞典大軍真的在路上?!當然不可能,瑞典聯軍一直在透支自己的戰斗力,他們需要極為關鍵的休整期。
一個白天的航行,再加上夜里的大戰,占領沃斯卡斯的瑞典聯軍,各部族的戰士的精力在勝利后的那一瞬間,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逝。
大家真的累壞了,哪怕是抓到了很多女人,不少戰士累得已經毫無興趣。
他們分到了各自的麥子和肉干,就急忙用陶甕煮起麥子來,哪怕只是半熟,他們也囫圇吃掉,之后圍著燃起來的篝火呼呼大睡。
聯軍可不希望讓自己的棲身之所變成一片火海,對于本地的破壞戛然而止,已經不會有新的民居被刻意點燃。
整個沃斯卡斯變成了巨大的軍營,塞了一肚子麥子和魚肉的戰士呼呼大睡,直到次日快要中午了才陸續昏昏沉沉地爬起來。
和煦的眼光照在大地,溫潤的南風吹拂戰后的一片斷壁殘垣。
那些被饒了性命的死了丈夫的女人,她們被迫給聯軍戰士做飯,罷了也少不了一頓皮肉之苦。
唯有那些丈夫健在的沃斯卡斯女人,正如奧列金許諾的那樣,為瑞典打仗的男人,家人必將平安。
到處是木屋和破損的木屋,小到沃斯卡斯人的熏魚,大島丹麥商人的瑪瑙琥珀全都成了聯軍的戰利品。但羅斯人并沒有得到他們的戰利品,僅僅是因為那份契約。
其實讓留里克來評判,他實在瞧不上這些缺乏價值的戰利品,也就是貧窮的盟友們對這些家伙趨之若鶩。是啊,隱藏實力的羅斯人如果真的需要,還不如直接組織自己的聯軍直撲哥特蘭島,島上的那群“土豪”肯定到處埋了大量銀幣,他們就是好這一口。
燃燒的房子火焰基本熄滅,焦糊與烤肉香氣彌漫著整個定居點。
羅斯人不像是其他部族在沃斯卡斯內陸一些的地點扎營,他們就待在近海,恍若對整個沃斯卡斯沒有興趣。
恐怕只有那些被奧列金踢給羅斯人的沃斯卡斯的孩子,才得到真正意義上的善待。留里克也是知道,現在跟這群小孩說什么“不要怕,會善待你們”,全都是偽善。
他所謂的善就是給他們吃的,僅此而已。
幾乎所有羅斯軍戰士登陸了,他們吃著麥子、肉,下意識探討未來的戰斗。
國王要征伐卡爾馬,在完成這一目標前,拿下首次聽說的博里霍爾姆也變得很有必要。
這不,國王又要召集各個公爵召開戰前會議了。
和煦的下午,暖風吹得吃飽飯的人們昏昏欲睡。羅斯戰士們的確有大量的人,用木盾遮著臉,就在海邊睡午覺。
在搭起來的帳篷里,奧托有意詢問兒子對未來戰爭的看法。
父子對局,奧托毫無距離,他的提問也非常直白:“小子,未來的作戰,你覺得我們能否快速打贏?”
“我不知道。”
“嗯?你竟然不知道?”奧托一臉吃驚,“難道神沒有給你一些啟示?”
留里克猶豫了一陣子,“沒有。或許因為從一開始,這場戰斗就不屬于我們羅斯人。”
“聽你的意思,似乎很消極。”
“難道不是這樣嗎?”留里克遺憾地搖搖頭,“我想過很多了,僅僅是攻打這座堡壘,我們就死了很多人。據說未來的戰爭我們還要啃下兩座堡壘。爸爸,我們只是配合梅拉倫軍打仗,到現在屬于他們的糧食已經交給他們,阿芙洛拉號的船艙很快就空了。我其實有些疑惑。”
“你在疑惑什么”
“我們還需繼續參與下去?是我們攻破了木墻,卻沒有得到什么好處。即便奧列金許諾未來補償我們,我們現在仍需要補充一批糧食,可是那個家伙不想給…”
“你…”奧托實在覺得兒子話里有話。
“爸爸,依我看奧列金并不希望我們繼續參與下去,運糧的任務我們已經完成,攻打卡爾馬或是別的敵人,和我們還有多少關系呢?”
“哎,即便如此也不能退兵。”奧托搖搖頭:“聽我的,就為榮譽而戰吧!留里克,我敢打賭,未來的作戰我們必須參戰。各部族都參加了,如果我們不跟著戰斗,他們會辱罵我們是懦夫,是叛徒,這是不行的。我們還需好好準備,不要再想著打道回府了。”
“可是,繼續南下并非我們的戰斗。”留里克抬起頭,以冷酷的目光望著父親,緩緩說道:“爸爸,阿里克在墓碑島還有一千名戰士。我們提供的麥子可不是白白養活諾夫哥羅德肥豬的,他們是防守部隊不假,必要時候他們完全能主動進攻。”
“你?”一瞬間,奧托察覺到了另一種可能,這便急忙湊近兒子的小臉悄悄問道:“你小子,總不會想學你堂兄,去拿哥特蘭島開刀?”
“未嘗不可。沒有奧利金的束縛,我們羅斯人可以打一場我們需要的戰爭。再說了,討伐偉大聯盟的叛徒,誰敢說我們的不好。”
“那么你想立刻撤走?孩子,遠征哥特蘭島,為你叔叔報仇,我非常高興。但是我們必須首先見證聯軍拿下卡爾馬。”
“好吧。抓住時機,我們也組織一千五百人的大軍,就像梅拉倫軍一樣打一下哥特蘭人。”
帳篷內,羅斯的兩位父子首領密謀了一場新的攻勢,且此輪攻勢與瑞典毫無關系。
入夜時分,奧托還在為下午的事浮想聯翩。其實奧列金接受沃斯卡斯人的投降,這件事給了奧托極大的觸動。因為羅斯人對于諾夫哥羅德的軍事霸權已經幾十年了,倘若精選一批當地的年輕人訓練一番,應該能作為可戰之兵。
可以說,奧托就是看到攻擊沃斯卡斯堡的時候,那幾名拿著木頭十字弓的孩子也能很好的作戰,此事已經讓他固有的偏見松動。
孩子一樣能給十字弓上弦,他們發射的箭矢一樣致命!孩子如此,難道諾夫哥羅德的壯年戰士還比不過羅斯的小孩?
國王奧列金就是打算在新的戰斗讓變節的家伙們打頭陣,羅斯人為何不能讓訓練好的諾夫哥羅德人沖鋒陷陣呢?
心里的諸多想法奧托閉口不談,他參加到所謂的戰前會議里,看著國王奧列金唱著獨角戲。
畢竟奧列金是國王,他用一個白天就制定好的作戰計劃。
“兄弟們,我從我的最新傭兵嘴里獲悉,那個博里霍爾姆實在富庶,可惜他們有著更好的木頭圍墻。要攻破那里我們避險做好準備。
我已經做出了一定的準備!未來的作戰,我們將使用大樹撞垮他們的木門,接著是沃斯卡斯沖鋒陷陣。我們梅拉倫人還有你們,大家只要在后方靜候。當沃斯卡斯人和博里霍爾姆人打得筋疲力盡,大家再一擁而上,我們不會付出什么代價就能勝利…”
話都讓奧列金一人講了,聽起來這套讓變節者和敵人拼命,聯軍后方摘桃子的戰術會大獲成功。
同盟的部族損失參差不齊,不可否定的是,各方都損失了兩位數的戰士,尤其是沖的最猛的耶爾馬倫人損失了接近五十個弟兄。許多人當然希望戰斗繼續下去,因為活著的人已經撈到不菲財富,他們渴求更多,就是希望自己能平安的把財富帶回故鄉讓家庭脫貧。
曾經他們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現在有了些瓶瓶罐罐,體現在諸多首領的臉上,就是他們對未來戰斗的態度變得曖昧起來。
沒有任何一人站起來質疑奧列金戰術的一廂情愿,亦是沒有人表現出“見好就收”的打算,不過同盟軍的確出現了一絲消極的跡象。
奧列金可不知道不少格局小的可憐的戰士,滿足于搞到的這點財富。他覺得戰士們的氣勢依舊旺盛,順著這股氣勢拿下博里霍爾姆有何困難?何況此戰投誠的丹麥人法朗西斯,他和他的伙計們可是發誓沖鋒在前以此自證的。他們為了勝利和未來的榮譽,斷然不會誆騙。
這不,瑞典國王正式的定下了出征之日,也就是會議之后各部隊再經過一個白天的非常關鍵的修整,尤其是制作一批專門就來“拆墻”的攻城錘。船隊將在會議后的第三天的早晨,開啟遠征博里霍爾姆的新遠征。
不過,就在出征前的那個夜晚,一些不妙的狀況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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