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無畏是何等精明的人,一瞬間就明白陸山君恐怕是希望胡云能拜計先生為師,也足以說明陸山君對胡云算是較為關心的,他在邊上思量一下,然后眼神斜著望向他擺出的桌案一角,那邊有一個小香爐正在緩緩冒著寧神的檀香,上面雕刻著一只傳統風格的夸張獅子。
“陸先生且先息怒,胡云拜獬先生為師,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計先生的意思,那獬先生來頭也不簡單的。”
“嗯?”
陸山君看向魏無畏。
“還望魏家主解惑。”
“解惑不敢當,只是結合魏某所知的訊息猜測一番。這獬先生來歷極為神秘,在他突然出現在計先生身邊之前,天下間并無任何他的傳聞,也不曾見其有什么其他親友,僅僅是和計先生關系密切,他的出現,就如同…”
魏無畏的話說到這里就沒繼續說下去了,他知道陸山君也是聰明人,果然,后者眼神一閃,看向魏無畏,繼續接著他的話說了下去。
“就如同…當年的師尊…”
魏無畏輕輕點頭,然后接著補充道。
“當然,知道這獬先生確切存在的如今并不多,并且比起計先生,獬先生的道行顯然還是略有差距的,但也絕對極為了得,胡云能師從他,也是能學到一身好本事的,或許也更適合他。”
陸山君微微搖頭。
“哎,那狐崽子就是玩心太重,但凡當年他懂一些分寸,也就早入了師尊門下了,縱然那獬豸確實修為不凡,又如何能與師尊相比呢!”
魏無畏只得附和一句。
“陸先生言之有理啊。”
“好了今日時候不早了,我得離開了,下次再見不知是何時了,魏家主若能見到師尊,請代陸某向其問好。”
看到陸山君站起來,魏無畏也起身,邊行禮邊回應道。
“陸先生不說,魏某也會如此做的!”
陸山君點了點頭,忽然臉色嚴肅地說道。
“讓師尊小心,仙道之中也未必人人可信,還有,那個莊澤,魏家主也需要慎重對待,北魔私下曾對我說那莊澤是絕好的魔道胚子,并且那天雖然有我與牛兄再三阻礙,可北魔再是不堪道行畢竟擺在那,和莊澤挨坐這么久,恐怕未必沒有后患。”
“陸先生放心,魏某會注意的。”
陸山君不在多說什么,向著魏無畏回了一禮,直接一步踏出化為一縷清風吹向海中,而魏無畏站在島上維持著行禮姿態看著對方消失后,才緩緩收起禮節。
其實應若璃走前也提及過這些,不過魏無畏上心自然是上心的,心中卻也有自己的一些想法。
‘這阿澤,對他自己而言如今卻是這等僵局,即便先生有回天之術能行魔心種道之法,可這魔道相爭僵局不破,至此之后終身難有寸進,慢慢老死可能更好一些,亦或許他自己也有些想法吧…’
魏無畏心中的念頭閃動,口中卻喃喃笑著。
“哎,這胡云以后有苦頭吃咯。”
這么笑了一句,魏無畏也收拾東西離開,看此前陸山君的反應,顯然還是介懷在心的。
而此刻,玉懷寶閣的一間內部房間內,阿澤躺在床上輾轉難眠,心中一直在想著他之前的事情,他和那個冒充計先生道侶的女人說了很多事,幾乎將他的一切秘密都講了。
此前阿澤覺得那種和親密之人傾訴的感覺有多好,此刻心情就有多壞,更不知如何面對計先生了。
此后幾天,阿澤一直有些魂不守舍,不過倒是一有機會就會找到得空的魏無畏詢問《黃泉》上寫的一些事情。
一個月后,一艘柳葉形狀的扁舟載著幾個人飛到了一片風浪平靜的海域上空,遠遠望向前方海面,能見到兩個月牙形的海島相對立在海面上,而其中間的海域則毫無風浪,遠觀如同一面巨大的鏡子,正是鏡玄海閣海界。
扁舟上有一個女子,時不時,就會撫摸一下自己的右側臉頰,總有種火辣辣的灼痛感揮之不去,每當這種時候,女子雖然面色平靜但眼神深處總會閃過一絲森然。
若非練平兒自身的體魄之強并不弱于那些擅長煉體的妖修,恐怕她連使出替命之法的機會都沒有,所以即便知道要冷靜,但對于龍女和阿澤,乃至那個魔焰不知道收斂的北魔都恨上了。
很快,扁舟飛到了鏡玄海閣近處,并且落在海面緩緩地駛入鏡海之中,扁舟上的人都下意識看向海閣那大月島懸壁上的劍刻文字。
“這么多年過去了,這劍刻還是劍意不散。”
“嗯,確實值得贊嘆。”“不錯,這劍意越是強大越好!”
練平兒拉下頭頂的斗篷兜帽,露出笑臉看著崖壁上的劍刻。
“這本就是一道劍刻陣法,匯聚了三名劍修高人的劍意,與鏡海重水相輔相成不斷增強,時至今日已經勢若山丘。”
鏡海的另一邊,也有一艘小舟停在那里,上頭有人手持一根魚竿正在垂釣,此時抬頭看向遠處崖壁方向,思量著這一艘扁舟上的人是誰。
一名鏡玄海閣的弟子從交大的那個月牙島上飛到了垂釣小舟上,向著釣魚人行禮。
“陸師叔祖,閣主有急事讓您過去一趟。”
陸旻看了對方一眼,點了點頭正要站起來,忽然余光瞥見魚線連水部分蕩起一絲輕微的漣漪。
‘有魚咬鉤了?’
“師叔祖,別讓閣主等急了!”
陸旻微微皺眉,留戀地看著晃動的魚線,他已經有快二十年沒有釣到過一尾琉璃癸水金鱗鱘了,今日竟然咬鉤了,可惜了。
陸旻嘆了口氣,竿子一甩,魚鉤魚線就被抖了上來,下面的靈魚自然也就跑了,他再一抖桿,魚線自行纏繞在了魚竿上,這提竿收竿的姿態,竟然有一種渾然天成的劍意相隨。
“走吧。”
陸旻輕輕一躍,踩著一陣微風飛起,同前來通報的弟子一道去往大月牙島。
鏡玄海閣雖然不是常規意義上的仙道大派,但也是能說得出名號的仙門,所以月牙島上自然也有如宮殿一樣的仙道樓閣。
不過帶路的弟子這次卻將陸旻帶入了一座石樓,并且往樓中地下通道帶去。
“閣主今日在地閣中?”
“是的師叔祖,除了您,還有其他幾位長老也會過來的。”
“哦。”
陸旻點了點頭,卻又疑惑皺眉。
“我莫不是釣魚釣糊涂了,今天是有什么要事?”
“晚輩不知,師叔祖還是自己問閣主吧,晚輩告辭!”
說話間,兩人已經到達的地閣的隔絕石門之外,而帶路弟子行了一禮,就先行離開了。
陸旻對著那弟子點了點頭,然后看向石門,雙手持禮朝著里頭出聲道。
“閣主,我來了。”
等了片刻,陸旻微微皺眉,隔絕石門是一道強大的禁制,但外頭的聲音是能單向傳入其中的。
“閣主,陸旻求見!”
陸旻加重了一些語氣,但卻還是不見應答,猶豫再三之后,他伸手觸碰石門,能感受到一股輕微的阻力,證明禁制正在運轉。
想了下,陸旻手運劍指,在石門各處連點幾下,留下幾個星點后有一道道流光在上頭竄動,然后整個石門微微亮起,向內緩緩打開。
只是在石門打開的那一刻,陸旻的一雙眼睛也越睜越大,然后驚慌的看著內部。
“閣主!”
陸旻瞬間出現在略顯空曠的地閣中心,四顧各處之后再低頭看向地面,地上滿是鮮血,在他視線的中心,鏡玄海閣的閣主從咽喉處被割裂,身首異處…
“劍訣,是死于劍下!是誰…是誰?”
陸旻心中無限震驚,閣主竟然悄無聲息地死在了地閣之內?
“閣主!”“閣主——”“啊——”
又是兩聲驚叫傳來,兩名老者似乎正臉面聯袂而來,而那名帶路弟子也看到了閣主尸體,驚叫出聲。
“兩位長老,我鏡玄海閣內定然來了強敵,陸某來此之時發現閣主遭遇不測,行兇者定然擅長劍術,并且修為深不可測,還能取得閣主信任,在這地閣內行兇…”
“陸旻!你不就是擅長劍術的高人嗎?”
“不錯,你不就深得閣主信任嗎?”
兩名老者的話令陸旻微微發愣。
“陸旻怎可能對閣主出手,二位長老休要自亂陣腳,我等需要趕緊…”
“陸旻!我二人親眼看見你殺了閣主,還敢狡辯!”
一名長老怒聲大吼,邊上的帶路弟子面露驚愕。
“什么?陸師叔祖…”
這名弟子話還沒說完,就忽然覺得脖子很癢,也幾乎是這感覺傳來的那一刻就元靈消散,再無知覺了。
陸旻不可置信地看著那名弟子頭落倒下,心中慌亂之下也隱隱明白發生了什么。
“你們…你們!”
“拿下陸旻,為閣主報仇!”
“動手!”
兩名長老忽然暴起發難,聯手攻向陸旻,后者倉促之間根本難以招架,頃刻間就被打得身受重傷,但就此死去怎么能甘心,暴起驚天劍意準備同歸于盡。
“小心!”
“轟隆…”
地閣石樓炸開,一道劍光從中飛出,但下方已經有聲音傳遍鏡玄海閣。
“陸旻欺師滅祖大逆不道,在地閣中驟然出手殺死閣主,海閣眾修快快聯手緝拿——”
“陸旻殺了閣主——”“陸旻打傷長老殺了閣主——”
除了斬釘截鐵的鑿鑿之言,雖然也有各種驚愕聲響起,但陸旻此刻的狀態根本無力做什么,也深知自己中了套,只能竭力逃竄,化為劍光沖向斜天,但飛起百丈之刻,他看到崖壁方向有白光亮起。
下一刻,無窮劍氣化為一道道流光,從崖壁上竄出,飛向鏡玄海閣各處,也攪動整個鏡海,向來平靜如鏡的鏡海此刻也掀起千重浪濤。
陸旻現在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不,不,我不能死,我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