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怎么說的?”
左弗冷笑,“這光天化之下,天子腳下,為皇后的弟弟不修德行,強搶民女不說,竟還毆打羞辱執法人員。山大人…”
左弗聲音涼涼地道:“攻擊朝廷衙役,等同造反,這點您不會不知道吧?”
“哈!”
山謙冷笑,“我聽說打的是倭人!這什么時候倭人也成了我大明衙役了?”
“呵呵,聽聞山大人以前是教諭。既是教諭嘛,這典籍讀的自是不少。所以…”
她揚起唇,道:“這華夷之辨的各典故無須本官來告訴你吧?既入我華夏,則我華夏子民。這山下木二等人既已入我大明籍貫,自是我明人。更別提,這回抵抗清軍,此人曾立下大功,本官本就有意為他請賞,之前便已上書天子,請賜與漢名。敢問安山公…”
左弗拱拱手,“抵御大清者,保我大明者可有資格為我漢民?再問安山公,入我大明五年整,修路無數,抵抗海盜數次,數次受傷,可有資格為我漢民?若木二等人不配為我華夏子民,那爾等就更不配了!”
“放肆!”
山謙指著左弗道:“我堂堂皇后之父,大明安山侯,你竟將我與倭寇相比?!”
“尸位素餐,德行有缺,不如倭人!有何資格稱自己為禮儀之邦之人?!”
左弗毫不客氣地就頂了回去,“本官奉勸你一句,少拿皇后出來壓人。在本官眼里,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你今若敢搗亂,本官一樣治你個咆哮公堂之罪!來呀!給安山公搬張椅子來。這尊老幼咱們還是要講的!”
“你,你敢!”
“你搗亂個看看,看看我敢不敢?”
左弗輕笑,“本官為官八年,還沒有啃不下的硬骨頭,不如你讓本官看看你的骨頭有多硬?”
山謙氣得渾哆嗦,可最終沒勇氣真跟左弗對著來。
左弗就是個瘋子,還是瓊州知府時就敢毆打上官,如今成了府尹,那膽子更是大得沒邊。
這言語里透著連自己女兒面子都不賣的態度,別真惹怒了她,真給她打了。
想到這里,便是冷哼了聲,沉著臉道:“老夫熟讀圣賢書,豈會做出那等不知禮的事來?只是希望府尹大人秉公辦案,莫要冤枉了人才好。”
“呵呵。”
左弗笑了下道:“安山公,大可放心。本官雖無德才,可唯有謹慎仔細還算有口碑,為官八年,從無冤假錯案。您老人家大可放心,本官不會錯怪一個好人,但也絕對不會放過一個壞人!”
說罷便是猛地一敲驚堂木,道:“山敏正,現有賣藝父女謝金斗,謝蘭翠控告你圖不軌,行孟浪之事,你可認罪?!”
“狗官!”
趴在擔架上的山敏正抬起子,狠狠啐了口,瞪著左弗道:“狗官!你給我等著!你敢如此羞辱我,我姐姐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掌嘴。”
左弗眼皮子都沒抬下,拿起一根簽子往地下一扔,“十下!教教他衙門的規矩。”
“左云舒!”
山謙站了起來,“你欺人太甚!”
“怎么?”
左弗瞄了山謙一眼,“安山公是要擾亂公堂秩序嗎?呵,你當我愿做這惡人?你的兒子,你自己不好好教,出來禍害人,回頭還要讓本官擔責任,遭皇后恨,你說我欺人太甚?!”
“砰”的一下,驚堂木被重重拍了下,左弗指著山謙罵道:“若不是你寵溺幼子,又何來今之事?!謝氏父女不用擔驚受怕,木二不用被人打,你兒子也不會躺在這兒,而本官來若遭不測,也都是拜你所賜!”
山謙氣得臉都青了!
好一張顛倒是非的嘴!這在百姓面前也不改在朝堂上的潑皮本色,黑的還給說成白的了,而且還暗示天下人,將來她若是被人害了,定是他女兒害的!因為今她要秉公執法必是要得罪自己女兒!
而自己女兒若是干預,則是不賢良,是護短無公心之人,不配為國母!
好好好!
難怪朝里那些大臣如此忌憚她!此人年歲不大,可端得狡猾。走一步看十步,繞了半天,竟是將他女兒都繞進去了。這他女兒要有點什么動作,豈不是成了不德之人了?
只是,皇后就是皇后!
皇后代表著的可是皇家的臉面,他這侯爺爵位雖不如國公,可卻是一眾勛貴里最尊貴的!
誰讓他的女兒是皇后?!這就是命!
他冷笑了兩聲,“好一句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左大人當真是青天。”
頓了頓又道:“我兒不服你德行,罵你一句狗官便要掌嘴,可見女子就是女子,心真夠狹隘的!”
“呵。”
左弗笑道:“如此說來…本官今要不賣你山家一個面子,來是必要遭皇后清算了?畢竟皇后也是女子嘛!”
“你!”
山謙氣結!
這廝的嘴當真是厲害!怎么就這么欠打呢?
一群百姓捂嘴偷笑。
他們對皇后自然沒什么惡感,對這安山公也沒什么惡感。只是大家都是弱勢群體,自然見不得弱勢群體受欺凌。這山家小公子仗著自己姐姐是皇后,經常欺凌弱小,這會兒見他老爹跟他自己都吃了憋,都覺高興。
“你們都傻站著做什么?”
左弗道:“怎么?本官的簽子到了京城就不好使了?掌個嘴,還這么墨跡?”
諸衙役嚇得面無人色。
這可是皇后的弟弟,誰敢打啊?
“呵,趨炎附勢,欺軟怕硬,我應天府不養閑人!誰不執行本官的命令,誰立刻就給我滾蛋!”
左弗冷著臉,“木二!”
“到!”
“你來執行!”
“嗨!”
木二來到山敏正跟前,從衙役手里奪過板子,對著山敏正的臉就來了一下。
手腳利落,絲毫不見猶疑,驚得山謙連連大叫,“混賬!放肆!住手!左弗,爾敢?!”
左弗理都懶得理他,端著茶盞喝著茶,好似在看戲一般。自打孫訓懷疑皇后后,她也趁著這回整改南京城的機會,對山家打聽了下。
這一打聽,皇后在周氏事件里扮演的角色倒沒調查出來,倒是調查出其兄長收受賄賂,舉人為官的事來。
而其幼弟之舉更是令人不齒。
小小年紀,流連青樓楚館也就罷了,竟還霸占人qi,最后那婦人不堪受辱,回來后便跳河了。
今又因此事落在維持治安的木二等人手里,聽謝氏父女所言,謝蘭翠不過是不肯依言唱浪詞,居是當場羞辱人姑娘,說了些十分難聽的話。
堂堂皇后之弟竟做出這等有辱斯文的事,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更是想將人姑娘強行帶走。
至于帶走要做什么,便是用腳趾想也想得出。雖說這回因碰上木二等人,意圖未能得逞,可按照大明律,已可判刑。
畢竟,有諸多人證,親眼見到,聽到,此寮要強奪此女去府內為暖奴婢。
而謝氏女今年才十二的虛齡,按大明律,十二以及十二以下者屬幼女,無論自愿與否,都按論。
當然,現在是未得逞,所以按照大明律此寮得杖一百,流三千。
不過這家伙雖說有意圖,但還僅限在街上拉扯,所以按大明律,是可以減輕罪責的。當然,他要認罪態度不好,那可就由不得左弗給他點厲害瞧瞧了!
謝氏女是未得逞,那個受辱跳河的婦人呢?就白死了嗎?!
本來苦主未告,左弗也不能去過問此事。現在正好,借著謝氏女的事給這小子一個教訓也不錯!若是打了他,苦主來告,那她就可以管了。
“啪啪啪!”
巴掌寬的板子一下又一下的,無地煽打在山敏正的臉上。開始還能叫罵,可幾下下去后,便再也叫不出來了。
罵越兇,打越狠,眼前的倭人是左弗的死忠。
山謙撲上去,大叫道:“左云舒!你這是公報私仇!你打,你打,你干脆連老夫一起打好了!”
“咆哮公堂是要挨板子的,安山公,您一把年紀了,我這三板子下去,你命都要去了半條,你可想清楚了?”
左弗冷笑,“打在兒,痛在娘心。你兒子的血之軀被凌虐了,你心疼。那你兒子欺負羞辱別人的女兒兒子時,別人的父母心就不疼?!憑什么你們這些高高在的人就要比別人金貴些?毫無產出的你們吃著百姓的供奉,卻還欺負他們,這像話嗎?!”
“我不跟你說這些!”
山謙扒著木二的手,狠狠地瞪著左弗道:“你要打便連我一起打!”
“這是要跟我撒潑耍賴了?”
左弗輕笑了下,隨即冷了臉,道:“木二,成全他!”
說罷起拿起一支簽子,“安山侯擾亂公堂,按例杖刑三板,轟出公堂!來啊,執行!”
“是!”
李想一把搶過衙役手里的水火棍,朝于山使了個眼色,于山與張銘立刻上前,一把拉開山謙,扒掉衣服,就將按在了行刑的長凳上。
門外看鬧的群眾都傻眼了!
真打啊!
這,這可是皇后的父親啊!
左大人真連皇后的面子都不給?!
真是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短暫的沉默后,堂外爆發出一陣叫好聲!
“大人,真是青天啊!”
“不畏強權,不懼權勢,依法辦案,左大人當真是為官者的楷模啊!”
“也是我等讀書人的楷模!此等風骨唯有包青天,海青天可與其比肩!”
“左弗,你瘋了,你瘋了!我女兒是皇后,我女兒是皇后!你竟敢如此羞辱老夫,你瘋了!”
“打!”
“啪”的一下,山謙慘叫聲響起。
李想等人都是軍營里出來的,可不懂衙門行刑的那門道,用的都是真力氣。
再者,這老貨老是在朝堂上找他們大人麻煩,早特么看他不順眼了!這會兒不下死手,對得起大人多年栽培嗎?!
“皇上駕到!皇后到!”
第二下還未落下,門外忽然動了起來。
百姓呼啦啦地跪下,一群錦衣衛沖了進來,將人群隔開,剛還半死不活的山敏正一聽皇后來了,頓時凄慘大哭,“阿姐救我,阿姐救我啊!狗官公報私仇,要打死我跟爹爹了!”
“女兒啊,女兒啊!”
趴在凳子上的山謙也大哭了起來,“爹一生甘于清貧,以圣人教導為行事準則,不敢比圣人,可一生也是清清白白的。可如今遭狗官凌辱,當眾剝去褲子受刑,爹,爹不活了!”
“父親!阿正!”
皇后被人攙扶著進來,見到自己爹被按在行刑的凳子上,而弟弟滿臉的鮮血,她驚叫了一聲,便是子一軟,險些跌在地上。
朱慈蹙了蹙眉,望向左弗。
頭一次,他望左弗的眼神里帶上了責備。
左弗望著他,定定好了一會兒,這才走下臺階,撩開衣袍行禮,“不知陛下駕到,臣有失遠迎,陛下恕罪。”
“恕罪?恕什么罪?!”
還未等朱慈回話,山芷嫻尖利刻薄的聲音便在耳邊響起,“左大人,你好大的官位!堂堂侯爺竟是被你按在凳子上打!你當這兒是什么地方?!是瓊州那偏遠的蠻荒之地嗎?!”
“皇后息怒。”
左弗拱拱手,神淡淡地道:“今杖責侯爺實數無奈之舉。侯爺子心切,頻頻搗亂公堂,臣為維護大明律法,朝廷法度,不得已為之,望皇后諒解。”
“好一個維護大明律法,朝廷法度!”
山芷嫻咬牙切齒地道:“我弟弟不過是與人起了幾句口角,你的手下竟將他打得奄奄一息!如今,我父親前來討公道,你竟連他也打了!左弗,到底是誰給你膽子,竟敢如此囂張跋扈?!”
“皇后娘娘慎言!”
左弗一字一句地道:“皇后娘娘,若是令弟只是與人起口角,又怎會被我抓來衙門?令弟仗著您的權勢,圖強搶民女,我屬下這才與他起了沖突。”
左弗說罷又沖朱慈拜了拜道:“陛下!皇后胞弟毆打我下屬時,最初臣的下屬并未還手。后因其態度實在囂張,忍無可忍,將他制服帶回衙門時才不小心碰傷的。”
睜眼說瞎話,顛倒是非?
呵呵,這種事誰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