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道:“你對摯哥兒的婚事有什么想法么?”
“那還不是聽你的?”李存睿道,說完他又接著道:“不過還得他自己看中了才行。”
李夫人沒吭聲。剛剛才想著回頭要轉變心態,一落實到家務,就又沒法灑脫起來。李摯的婚事她怎么能不管呢?這么一想,仿佛更加睡不著了。
翌日雙眼下難免掛上了兩塊隱隱青色,簡單梳洗后把李存睿侍候走了,坐下再梳妝,把眼瞼下的粉補了又補。
金嬤嬤昨夜也沒睡好,哪里睡得著?兩個孩子的話在她腦海里壓根就沒停過。但她卻沒法兒補粉,老了,粉都壓不嚴實了,她自嘲地想。拿著李夫人要的大鳳釵到了妝臺前,看看鏡子里她,也是不輕的年紀了,眼角有魚尾了。依稀記得多年前那個夜里會躺在床上面朝墻壁暗暗哭泣的女孩子,豆芽菜似的,一恍人生又已過半。
“給我吧。”李夫人沖鏡子里的她說。
金嬤嬤把釵遞上去,說道:“咱們不必出去吧?”
“不出去。”李夫人道,“著幾個人去內務府那邊聽聽消息就行了。回頭吏部左侍郎夫人會來拜訪,她是第一次登門,去吩咐廚下備桌小宴,我要請她吃飯。另外,又到年底了,涂先生的束修也該給了,衡哥兒不再來上學了,明年學堂的茶水小廝什么的,也讓大太太那邊斟酌斟酌。”
金嬤嬤一一應是,看著她起來,又道:“昨晚怎么沒睡好?”
李夫人嘆氣,離開妝臺走到榻上坐下,道:“摯兒婚事還沒有著落,當初答應他的一年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了,這下他該沒理由推托了。但他父親卻說還得他自己看中才好,這怎么能由著他來呢?”
金嬤嬤忙道:“這事兒還是聽老爺的吧。婚姻是一輩子的事情。”
李夫人未置可否,顯然是不想多說。
金嬤嬤想起昨夜,忍不住說:“看太太前陣子好像對姑娘寬松些了。”
李夫人看了眼她,說道:“你哪只眼睛看出來的?”
金嬤嬤賠笑:“就是感覺。太太既說沒有,那想必是我弄錯了。”
李夫人恍若未聞,低頭用早飯。
李南風也輾轉了有大半夜,不是想胡家,也沒有再擔心胡宗元這件事,而是反反復復地想著與李夫人的前世今生。原先她總以為李夫人就是古板專制,因為幼年的遭遇而變得行事極端,不近人情,但金嬤嬤那一剎間的欲言又止,寧愿說出胡氏的事也不肯透露李夫人嚴苛待她的真相,那一定是還有原因的吧?
原來李夫人真的不是性格使然,而是因為別的原因才那樣對她?
那又會是什么原因呢?
她到底對李夫人干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
一晚上她不停地翻來覆去,想破頭都沒想出來。
又猛然發覺自己最近對與李夫人的關系上了不少心,便有點不以為然,以那些過往而言,她實在不必要這么著。她向來灑脫,卻因為早已經有定論的事情輾轉反側,實在也不像她性格。
半夜時她就摸出幾顆安神丸吃了下去,到天剛亮又醒了來。
算著胡宗元該進宮了,喚來袁縝去宮門外盯著,自己到了學堂。
學堂里人差不多來全了,沒有晏衡在的日子,真是格外清靜。
胡宗元這邊晏衡與李南風商定靜觀其變之后,正式開始去天罡營上崗,還得一個月才滿十五的他,穿上他前不久打來的盔甲之后,也像模像樣了。
靖王妃張羅著辦謝師宴,靖王提出要把李存睿夫婦請過來,晏衡立刻覺得也可以請一請李摯和李南風,這樣顯得有誠意,靖王嫌他嘴多,順口又訓了他,但晏弘卻很支持,說道:“早前因為三弟得罪南風的事兩家還紅過臉,借這次機會大家聚聚,也是好事。”
靖王本來就不反對,既然有人幫腔,那當然就答應了。正好沈家那邊沈翼上門,靖王寒暄了兩天,才知道他是為晏弘婚事來的。這一說又才知道原來晏弘與徐家的婚事已經提上了議程,心下頓覺慚愧,沒想到當初自己提的建議,如今都正式請媒了他才知道,少不得問了問情況,又囑沈翼好生做好這樁媒。
回房再又問靖王妃知不知情?
靖王妃當然知情,府里大公子的婚事她一個當王妃的能不過問?徐寧那姑娘她也見過了,平心而論,宜室宜家,沈側妃和晏弘這邊沒什么意見,自然就張羅起來了。
晏衡聽說后挑了挑眉,一個字兒也沒蹦。
昨兒到天罡營報了個到之后走了,今兒正式到位,自然不能再馬虎。
天罡營分派給他的差事是管秩序,除去操練以外的所有秩序。整個營才不到一百人,全部都是勛貴與將門子弟,這種秩序是能好管的嗎?也就得虧晏衡是只老鳥,不然能撐三天他都得俯首叫這人一聲大哥!
早飯后開始出操,他指揮人先把活干了,就搬了張小板凳在樹下看起來。
指揮使廖天呈四十來歲,是前番徐濤事件后新調來的將官,嗓門宏亮,喊起操來聲音能傳老遠。營中這百來號人,除去武舉有名次的那幾個走了之外,余下的都還必須呆滿三年才能出營,這天罡營也就是個短期的給朝廷栽培后繼武將的屯營,這百來個人若是真能成才,那未來三十年大寧的江山都無憂慮。而有三十年時間緩沖,后面的青年將領也能續上火力了。
晏衡雙手繞在腦后看著這幫人,忽然被走進來的管卿給打斷了:“世子,內務府那邊好像出了不小動靜!”
晏衡被內務府三個字刺到,微頓了一下立刻把手放下來:“什么動靜?”
“杭州織造局新進宮的這批絲綢,似乎出了大簍子…”
李南風安安靜靜上了兩堂課,課間李舒轉過頭來,兩頰緋紅欲言又止。
李南風正等著她開口,梧桐先來了:“姑娘,袁縝回來了,在院子外頭等您!”
李南風當下示意李舒回頭再說,飛快到了門外,徑直走向已經在門下徘徊的袁縝:“有什么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