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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江南春雨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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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繼恩只在襄陽呆了兩日,便急不可耐地催促南下,盡管此時武昌城還未奪下,他也已經不愿意再等下去。遂留謝文謙等坐鎮襄陽,自己則與周恒一道,登船前往武昌。

  親衛營甲隊、巳隊官兵,被留下兩哨人馬,余者皆護衛著元帥、都督、文武隨扈等,分乘幾只斗艦,沿著漢江,順流而下。這幾條原先荊湖水軍的戰船,長逾十丈,船體正中,立有桅桿,兩舷各有八槳,船艙建有歇山式屋頂,漆以棗紅之色,很是漂亮。清明時節,細雨紛紛,水面上漾開一個個圓圈,兩岸的樹林、草叢,在薄霧冥冥之中,若隱若現。

  女孩們都在船艙之外觀賞風景,輕聲議論。郭繼恩則與周恒呆在船艙之內,他身穿軍袍,頭戴抹額,又恢復了神采奕奕的模樣,手里拿著一幅絹制的輿圖,仔細比劃道:“漢水與大江交匯之處,皆為湖泊,有黃金口、排沙口、郭師口等處與湖泊相連。流水如辮,穿過多處湖泊——其要緊水道,又分為南北兩股,曲折回環,于鵝公口匯入江水之中。”

  輿圖之上,武昌附近,水道湖泊密密麻麻,參謀們都瞧得眼暈。周恒抬頭詢問地瞧著郭繼恩。

  “接通排沙口與郭師口,令河道取直。然后加以拓寬,改從漢陽龜山北面入江。”郭繼恩斷然說道,“既有航運之便,又可應對洪水之患。”

  周恒也伸出手,在輿圖之上估算著距離:“工程倒也不算繁浩,此議可行。不過都帥何以對荊湖地理,這等熟悉?”

  “咱們為將之人,無事之時多翻看輿圖,是一個好習慣。”郭繼恩微微一笑,“不過,據史書所載,漢水曾多次改道,鎖住其入江口,勢在必行——這也是本帥出京之前,霍真人執意主張之事。”

  眾人一聽,都紛紛點頭:“既是真人吩咐,必定是極有道理的。咱們到了武昌,便與文官們一道商議辦理。”

  “所謂江河淮漢,乃天下四水。”郭繼恩又說道,“武昌、漢陽乃江、漢交匯之處,真正是九州通衢之地。若能令此處興旺起來,實乃大利天下之事也。”

  船隊沿漢水一路向南,過宜都、鐘祥,直入竟陵縣境。漢水向南至此蜿蜒折向東面,夕陽西下,斗艦靠岸,眼見天空轉晴,兩岸綠樹蓊郁,百鳥鳴囀,碧草如織,有似軟氈,覆蓋大地,散布著青灰色的水牛。更遠處的田野,黃花盛開,一片生機盎然之景。

  奉效節、陸祥順、柳松等從未領略過南方春景,連道好看,顧蓓和瑞鳳郡主兩個,則低吟詩句。周恒也有些感慨:“去歲出征塞北,所見皆是黃沙枯草,駿馬秋風,而今江南春雨,滿目蒼翠,山川風物,迥然不同也。”

  郭繼恩雙手抱胸,聽著眾人議論,突然開口問道:“此地屬竟陵地界?”

  “是,此地距竟陵府城,約三百里路途。”田友信答道。

  “可將此地析出,單置一縣。”郭繼恩吩咐道,“既有河道分漢水入江,可以漢出為潛之意,定名為潛江縣。”

  “是,卑職這就擬文報往荊州。”田友信拱手,想了想又問道,“此處距荊州城不過二百里,都帥不往荊湖治所去瞧瞧么?”

  “不去了,咱們就近尋個去處用飯,接著趕路。”郭繼恩搖頭,“若武昌光復,則荊湖治所,立即東移。”

  “襄陽之戰,卑職見都帥氣定神閑,渾不在意。”田友信困惑道,“何以武昌之戰,都帥甚有焦灼之意也?”

  “武昌離江西、淮西太近,一旦南吳插手,則局面紛亂難為矣。”郭繼恩皺眉道,“我就擔心劉總管圍而不打,耗時過久。也不知羽林諸師,如今到了何處。”

  船隊繼續東行,入漢川縣地界之后,劉清廓遣人趕來謁見,郭繼恩大喜,連忙吩咐叫上船來。

  來人是劉清廓身邊軍務參謀卓玉思,他向郭繼恩、周恒等人抱拳見禮,然后恭敬將劉清廓書信遞上。

  將書信讀過,郭繼恩頗覺意外:“湖南來人了?”

  “是,湖南方面,察覺索金樹沿江東走,便有了警覺,立遣水軍于岳陽北面江岸巡戒。”卓玉思稟報說道,“果真還給他們截住了郭益寧、王行鵬等東逃兵馬,荊湖水軍被殺潰,生擒郭益寧,王行鵬則跳入水中,不知所蹤。如今湖南已遣觀察使衙長史衛松云、武官陸奮云、廖正坤至武昌,與劉總管會面。”

  船艙內諸人都是喜出望外,竊竊私語。郭繼恩瞅著卓玉思問道:“武昌戰事情形如何了?”

  “劉總管已經下令,不計傷亡,日夜攻打。”

  “好,咱們也不必在漢川靠岸了,傳令下去,”郭繼恩擺手吩咐,“徑往漢陽。”

  漢陽北面,早在南北朝時,曾筑有漢口城,如今早已荒頹,目光所至,不過是一片人跡罕至、長滿蘆荻的河漫灘。郭繼恩等人下船登岸,周恒四下打量,不禁遲疑道:“這等荒涼之地?”

  “這里才是真正的好地方呢。”郭繼恩遠眺長江東岸的武昌城,“咱們先去漢口故城池,今夜就在那邊宿營。”

  身在漢陽主持攻城戰事的劉清廓沒有前來相迎,卻吩咐徐珪率領雍州軍第八師趕了過來接應。漢口故城的夯土城墻,歷經過五百年風雨,早已大半坍塌,野花雜草掩映,不勝荒涼。官兵們齊齊動手,清理出宿營之地。郭繼恩、周恒則聽著徐珪述報武昌作戰情形,面色凝重。

  與夯土城墻相較,包磚城墻極為堅固,不論是實心炮彈還是開花炮彈,都只能炸開較小的缺口,不能令城墻垮塌形成坡面,最終還是要靠軍士們的果決勇敢,登城攻堅。這就使得城外的雍州軍和燕州軍官兵們盡管付出了不小的傷亡,仍然未能在城頭站穩腳跟。

  這個時候,一向性情仁厚的劉清廓展現出了他鐵血強悍的底色,面對著傷亡名冊毫不動容,堅持繼續強攻。

  兩軍血戰了六日六夜,唐軍已經傷亡近七千人。武昌城內守軍,也折損了近三千人,箭矢、滾石等物,也有耗盡之虞,尤其是,城外降卒們的喊話,令官兵們心中茫然無措,不知道這般死守下去,會是怎樣一個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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