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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操琴演離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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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繼恩沒有上當啊,聽說宣化那邊,也沒能討得了便宜。”必突沉吟說道,“這人瞧來很會打仗,竟然連烏特支也給失陷了。照此說來,那燕鎮之兵,必定是十分厲害的了?”

  赤黎渾實話實說:“不敢欺瞞大汗,燕州之兵,遠遠勝過此地并州漢狗。其戰陣堅固,難于撼動,騎兵則是行動迅猛,切割老辣,箭術精良,并不亞于咱們的兒郎。”

  必突立即轉頭詢問跪在另一邊的那個漢人降將:“郭繼彪,你那兄長,究竟是怎樣一個人,且說給我聽聽。”

  郭繼彪遲疑說道:“這個人的來歷,很是奇怪。他本是伯父的第一個兒子,卻是小妾所生的庶子。原本癡笨呆傻,其生母老早就被伯娘害死,府中人等誰都瞧不起他,不料有一回被兩個嫡出的兄弟給害,大難不死,反倒像是變了另一個人,聰明果決,遠超眾人——”

  他慢慢將后來情形都稟報了,必突摸著唇髭,神色有些凝重:“他身邊這個道人,說不定便是神仙下凡,輔佐天命之人。你們可知,漢地還有這樣的神仙么,活的?”

  見兩人都不能答,必突便揮手吩咐親兵去喚書吏過來,給大祭司德拉欽寫信。又起身吩咐道:“赤黎將軍,我派你往西面去擴兵,那些被打散的并州士卒,都可募集起來。我讓左軍鄂勒支與你同去。”

  “是,汗王可是要我們渡過大河西進綏德、延安?”

  “那是一定要去的,不過,先打下晉陽再說!”必突恢復了驕傲的神色,摁住美人的肩膀站起身來,“我要在晉陽城內設立新王帳,不管它有多么高大堅固,我都一定要住進去。”

  他低頭瞧瞧美人,也利環連忙報以嫵媚一笑。

  八月,圖韃赤黎渾、鄂勒支兩部西取離石、汾陽,又南進攻取介休、靈石、霍邑。眼見盧家大廈將傾,太谷、平遙等處守官也紛紛向圖韃投降。與此同時,朝廷的詔書也到了燕都,嚴厲斥責郭繼恩在營州自署文武官員之舉。魏王將另遣大將往赴營州出任主將,同時要求燕州交出營州土地丁口之冊。

  郭繼恩將詔令丟在一邊,對解志興笑道:“虛張聲勢耳,咱們不用理會。”

  解志興忐忑道:“制將軍不用給魏王回書么?”

  “還回什么書,彼已自顧不暇。”郭繼恩很是淡定,“解書吏也可以不用回西京去了,就在這邊任事如何?”

  “但憑主帥吩咐便是。”解志興也實在不想再回到西京擔驚受怕,“只是王院使那邊,咱們還是得知會一聲?”

  “嗯,寫封信給他們,教他們都回燕都罷。這進奏院,已經沒有必要再留著了。”郭繼恩思忖道,“就讓魏王與必突兩相角逐,咱們只管安心弄咱們的。”

  九月初,平定府落入圖韃之手,晉陽眼看著終于成了一座孤城。

  進奏院從西京送來書信,盧知進冒死遣人出城向魏王投降求救,愿以并州獻之。魏王卻一直沒有動靜。郭繼騏同時告訴大兄,他和康副使預備在西京城內再呆上一段時日,瞧瞧形勢會如何變化。

  郭繼恩有些著急,但是兩次去信催促,進奏院那邊都沒有回信,也是令他有些無奈:“繼騏兄弟這性子,也是執拗。如今形勢,一天比一天嚴峻,不論什么要緊事,都沒有自己性命要緊。若是有個閃失,豈不是叫人心下難安。”

  他見陳巧韻神色緊張,只好安慰她道:“西京城內,除了咱們,還有兩川、隴西、山東等處都設有進奏院。其實情形也沒有多壞。你也不用擔心。”

  陳巧韻輕輕點頭,又繼續低頭寫字。傅沖見節堂之內氣氛沉悶,便開口說道:“重陽節近,那白大家所創立的樂班,將與督府樂社輪番在大戲臺出演,咱們可要同去瞧瞧?”

  正在皺眉苦思的郭繼恩回過神來:“輪番出演?誰先誰后?”

  “初九日是督府樂社,初十日便是白大家了。”

  “草創班子,還排在次日。”郭繼恩很不看好,他搖搖頭,“罷了,還是去瞧瞧,也算是表示咱們的支持之意。”

  并州等處兵火連天,燕州境內卻是一片太平景象。雖然郵報之上時常會告訴大家西面戰事情形,宣化境內的榷場也已經關閉,但是百姓們還是覺得戰亂之事距離自己非常遙遠。上工、做買賣、瞧戲玩樂,日子在平淡之中繼續著,閑來無事翻翻郵報,哦,邯鄲鐵廠產量再上新臺階。定州民窯花色翻新,產銷皆旺。周將軍率部收復哥勿州倉巖州,訾水以西之土,如今已盡入東唐版圖…燕都樂社之新戲《目連救母》,重陽節便會上演,敬請期待!

  《目連救母》大獲成功,歌姬甄倩兒扮做男相,聲若金石,再次技壓全場,引來無數贊譽。到了次日,天公不作美,下起了細細的秋雨,寒意沁人。來大戲臺觀看的百姓便少了一半。

  友情相助的杜窈娘第一個出場,演奏一支箏曲。她一身華麗衣裳出現在戲臺之上時,臺下一片起哄之聲,還好她神色淡定,不為所動,一曲寒鴉戲水,頗見功力。終于惹來叫好之聲。

  然而第二個出場的胡琴女竇寶煙卻是顯得很是驚惶,曲調干澀,聲音發顫。眼見不好,白吟霜只得趕緊出來救場,她款步上前,邊彈阮琴應和,一邊與竇寶煙齊唱:“…抵多少彩云聲斷紫鸞簫,今夕何處系蘭橈,片帆休遮西風惡,雪卷浪淘淘。岸影高,千里水云飄…”

  兩個人心驚膽戰終于將這支曲子唱完,臺下稀稀落落的喝彩聲中,阿迭努那個神色傲慢的使女移步過來,丟了一緡銅錢至臺上:“夫人說妹妹們辛苦了,拿去買些酒吃罷!”

  白吟霜忙向右邊雅間瞧去,一排雅間都是空蕩蕩的,只有阿迭努倚著欄桿,她一身大紅織金的絲綿錦袍,甚是惹人注目,正笑瞇瞇地朝自己揮手示意。而左側的第一處雅間里,郭繼恩皺眉不語,陪坐在他身邊的郭繼蛟、傅沖、陳巧韻等人小聲說話,都是輕輕搖頭。

  白吟霜苦笑一聲,向著阿迭努行禮致謝。她打起精神,對臺下觀眾說道:“我來給大家演一支虞姬舞,技藝不佳,卻是獻丑了。”

  演藝終于結束了,百姓們一邊議論一邊散去。樂班諸人慢慢收拾器具,竇寶煙雙目通紅,顯得十分愧疚。白吟霜正想安慰她幾句,瞥見郭繼蛟走了過來:“吟霜姐姐。”

  白吟霜忙福了一禮:“郭營監,可是有什么指教?”

  郭繼蛟遞給她一本簇新的、薄薄的冊子:“這個是大哥囑咐我轉交給你的,他還說,大學堂內好幾位夫子都精通音律,教你抽空前去討教。”

  白吟霜連忙道謝接過,郭繼蛟點點頭轉身走了。白吟霜這才往手里瞧過,見是一本《張生煮海》。

  樂班七八個人,冒著雨出了戲臺大院,準備回到白吟霜在白玉坊內租賃的住處去。一個矮胖的中年男子見到他們出來,連忙迎上來陪笑道:“見過白班首,小人元二虎,乃是個滑稽藝人…”

  白吟霜笑了起來:“可以,元待詔愿意加入咱們,正是求之不得。”

  白家樂班終于漸漸起來了名氣,兩家樂班爭相創制新戲,彼此爭競。郵報之上也漸漸多了學堂夫子們的評點文章。下面的府縣百姓也投書郵報,希望燕都的兩家樂班也能夠往外地去出演。于是督府樂社去往常山,甄倩兒可以順便回去瞧瞧父母,這令她十分高興。

  臨行前大戲臺最后一次出演,抽空她對前來探望的陳之翰笑道:“陳都尉又送曲子來,這份厚意,當真無以為報也。”

  “說什么報不報的,不過以曲會友罷了。”陳之翰擺手笑道,“不管什么曲子,甄小娘唱來都教人耳目一新,這個才真是神奇,所謂繞梁三日,此言不虛。”

  “既如此,陳都尉何不也唱一曲給我聽聽?”甄倩兒心情愉快,忍不住打趣道,“以曲會友,那也不能光聽奴婢唱呀。”

  陳之翰性情灑脫,當下也不忸怩:“那就獻丑了,你且聽好了——”他壓低嗓子,“大江東去浪千疊,引著這數十人駕著這小舟一葉。又不比九重龍鳳闕,可正是千丈虎狼穴——”

  他笑著擺手:“走了調了,見笑見笑。”

  甄倩兒捂嘴直笑,卻又正色說道:“唱的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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