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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亂世游山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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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樂社的琵琶女金小娘竟然嫁給了船社首領白運廣,接著,是燕都大百貨開張喜慶。又有莊東原、顏鼎文兩位大家來到燕都授學,燕都百姓閑話起來,都覺得這雍平十六年,過得甚是熱鬧興旺,各種新鮮之事,接踵而至,茶余飯后,談資不斷。而如今人們議論最為熱烈之事,便是統領和真人兩個,夜入鳳鳴行院,然后,帶走了院中行首陳巧韻,并任為統領署之典書。

  一石激起千層浪,坊市之間物議嘩然。為此,燕都郵報刊載了一篇霍啟明所撰寫的文章,反復宣稱女子之才干識見,并不弱于男子:“休將男女分輕重,且看乾坤有兩儀。”官府這種明確的態度,總算是將各種議論給暫時平息了下去。

  只是陳巧韻自己也有些懵懂疑惑,恍恍惚惚就被那位年輕的郭統領帶回了統領署,丟進了東路后院,與兩個新盧女孩住在了一處。次日,她便跟著泉婧、河文瑜兩個來到衙署三堂,樊振海、杜景旺兩個滿頭大汗,將許多新書抱了進來道:“這都是書局新印行的本子,統領有吩咐,教陳典書分類放置,還有案頭的文書,也都要整理。”樊振海說著還將一張紙片遞給她,“這上面的,俱都要送至西節堂,可不要忘了。”

  于是,從來到統領署的次日開始,陳巧韻就具備了進入西節堂的資格。這事令泉婧、河文瑜兩個對她甚為不滿,時常有譏刺之語。陳巧韻也不敢與之爭辯,還好她是自己獨處一屋,倒是省了不少是非。

  她對節堂之中的那個大沙盤很感興趣,只是不敢細瞧。突然被人帶入這處燕鎮之地的權力中樞,她懵懂之余,行事舉止都異常地小心謹慎,也絕沒有一句多余的話。

  郭繼恩倒是對陳巧韻的那筆簪花小楷頗為贊賞,經常召她前來代筆行文,郭繼騏過來稟事之時見到陳巧韻,不禁吃驚道:“陳小娘如何在這里?”

  陳巧韻連忙從桌案之后起身,向郭繼騏屈膝行禮:“奴婢見過判官。”

  郭繼恩聞言抬頭打量他們一眼:“原來你們彼此認識,先別忙著敘舊,可是海津楚公子來了燕都?”

  “是。”

  郭繼恩再瞧一眼這個堂弟:“教他進來罷。”

  郭繼騏答應著退了出去,陳巧韻望著郭繼恩欲言又止,郭繼恩卻對她的目光全不在意,只皺起眉頭拿起一份文書沉吟不語。直到郭繼騏領著楚駿騏和一位年近四旬的中年男子進來,這兩人齊向郭繼恩叉手行禮,又忍不住往另一邊去瞧著匆忙坐下的陳巧韻。

  郭繼恩便吩咐他們坐下說話:“令尊終于舍得遣你往大學堂來了?卻是不易啊,還有一月功夫,學堂也要閉館了,你就當自己這回是來游歷的罷。本帥給令尊去信,本欲請他將你們兄妹都遣來往大學堂念書,不過料想,他能答應讓你過來,已經算是格外看顧本帥的面皮了。”

  楚駿騏正要回話,郭繼恩已經解釋道:“本帥這個念頭,其實與繼騏沒有干系,他也不知道本帥給令尊寫信之事。本帥原本是期望令妹能為大學堂第一個女弟子,以作閨閣表率,令尊既是不愿,也就罷了。”

  楚駿騏聽得此言,忙又起身恭謹說道:“這個實是因為家慈憐惜小妹,不舍她遠離父母,是以強教她留了下來,開春之后,小生必定會再行勸說,教舍妹也來燕都念書。”

  “以令尊的性子,恐怕你是勸不動的。”郭繼恩輕笑一聲,“罷了,此事不必再提。回頭本帥另外再去物色。我還就不信了,偌大的一個燕鎮,大學堂就收不來一個女學生?”

  他瞧了瞧案上的文書:“督府已經行文各處府縣,凡年滿八歲之孩童,無論男女,皆得入學。本帥欲設提學使之官職,以掌一道之學政。原本打算擢令尊來任此職事,如今瞧來,恐怕是不成。”

  “是,”楚駿騏苦笑,“家父倒是未必反對幼女入學,只是他恐怕會令這些女孩們,以女孝經、女論語為課業。如此,想必與制將軍之初衷相悖也。”

  “那還是算了。”郭繼恩連連搖頭,又瞅著那位中年文士道,“這位便是任之久任先生?”

  “是,”那文士叉手行禮道,“在下本為江南人氏,性喜游歷,曾遠至蜀中、黔南等地,后又往關中、隴右,回轉之后便想著來北地瞧瞧,恰巧在運河遇見將軍遣往京師獻秋貢之兵。蒙向點檢召見,便教在下隨軍一道返回,又在海津府見過了楚使君,這才到了燕都。”

  楚駿騏補充說道:“任先生游歷途中,三遇盜匪,四次絕糧。所往之處,皆步行跋涉,極少騎馬乘船,每至一地,必詳為勘察,記述詳備,實為勤勉向學之人。家父以為任先生之才,足可為大學堂之教授也。”

  郭繼恩這才斂容起身抱拳道:“失敬!任先生既有著述,小子能否一觀?”

  “在下每至一處,則先為日記,待回鄉之后,再整理為文。這回從西面過來,身邊倒是有些手稿。”任之久說著便從腳邊的包袱里取出一份厚厚的手稿交與郭繼恩。

  郭繼恩神色鄭重,雙手接過,打開細瞧,不知不覺竟入了神。郭繼騏連忙小聲提醒道:“大兄,任先生和楚公子還在等著呢。”

  “卻是失禮了,”郭繼恩回過神來,忙叉手笑道,“任先生治學嚴謹,見識亦深,足稱一代宗師,實非過譽也!小子欲請先生便留居此處,為大學堂之教席。先生意下如何?”

  “制將軍若覺在下的文章還瞧得過眼,可留著再慢慢觀看。教學之事,在下自然是愿意的,”任之久笑道,“只是有一樣,聞說燕都北郊有幾個甚為奇異之巖洞,在下倒想先行瞧過,再來學堂授課,還望將軍允之。”

  “不不,先生可先往學堂,然后帶著學生們一道前往,就在那巖洞之內給他們授課!”郭繼恩連忙說道,“這事,就這么定了。自今日起,任先生便為大學堂之教授,主持地理等課。這份稿子么——”

  他將手稿遞給陳巧韻:“還請陳典書謄抄一份,回頭先生游記整理好了,咱們便教書局刊印出來,使其傳之后世。”

  任之久也松了口氣:“如此,則多謝制將軍了。”

  “謝什么,這都是咱們該當的。”郭繼恩瞅著楚駿騏,又笑道:“令尊畢竟是識才之人,能對雜學宗師這等看重,卻也出乎我之意料。此前,倒是我小覷他了。楚公子回宅之后,代我向他陪個不是罷。”

  “這個萬不敢當。”楚駿騏微微一笑,又正色道:“小生冒昧,有一言相詢,制將軍秋貢既解,何不就此再上疏西京,請設提學使之職,瞧瞧朝廷又是如何說法?”

  “提學使之事,本帥不打算知會西京,預備自行署任。”郭繼恩瞅著他道,“若是朝廷遣來之人不合咱們的心意,又不能趕走,反是一樁頭痛之事。”

  “制將軍若自設官職,往后朝廷必定知曉。則魏王難免拿著此事大做文章。”楚駿騏提議道,“將軍若已有合適人選,可在疏奏之中直接舉薦。咱們燕鎮,一年夏秋兩貢,極盡臣忠,朝廷想來未必不會允準。”

  “如今是不成的了,”郭繼恩搖頭道,“咱們打贏了常山之戰,魏王便已生出了戒心。咱們哪怕是一年四貢,他也等著挑燕鎮的毛病。是以不能冒這個險。不過楚公子的提醒也有道理,咱們須得將這個人選物色好了,再做計較。”

  諸人告辭離去之后,陳巧韻便提筆謄抄,這份手稿果然十分有趣,山川地理,風物人情,敘述十分詳盡。她一邊抄寫,一邊忍不住讀出聲來,又怕自己打擾了統領,忙又偷偷抬頭覷他。

  卻見郭繼恩單手支頜,皺眉苦思,不知道在想什么。過了許久,他才輕聲慨嘆道:“無論如何,一定得物色一位宰相之才過來,只是究竟去哪里尋這么個人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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