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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父子與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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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通富、王通貴兄弟兩個聽得里正召喚,連忙披了短衣出來。聽聞里正介紹之后,那兄長王通富戒備地瞧著郭繼騏道:“阿爹已經過世,這田契咱們也不敢再索回來,卻不知小郭老爺今日找上門來,又有什么吩咐?”

  郭繼騏見兩兄弟都是打著補丁的粗布短衫,便問道:“如今你們既為佃戶,則每年交租多少?”

  兩兄弟對視一眼,王通富回道:“納了賦稅之后,所剩余糧,乃與貴府對半分之。莫非小郭老爺此來是為加租?只是如今燕都府境,各家都是對分,再行加租,俺們這日子過不下去了,那便退佃了罷。”

  兩兄弟的妻兒都在門口瞧著,聽得此語都流露出惶恐之色。郭繼騏搖了搖頭,取出那份田契:“這是你們的田契,今日便還給你們。”

  兩兄弟大感意外,都驚疑地瞧著他,誰也不敢伸手來接。跟隨郭繼騏過來的那名親衛營伍長便道:“這位乃是俺們燕州軍之監軍判官,說話極有分量的人物。既然將田契還與你們,只管接著便是。”

  王通富抖著手接過那田契,緊緊捏住,遲疑道:“只是俺們兄弟都是精窮的人,如今卻沒有錢可以贖回。”

  “你們眼下有多少?”

  那兩個女人連忙奔進屋內,翻箱倒柜,七拼八湊,一起拿出來也不過十余緡錢。幾個孩兒咬著手指,瞧著父親將錢串用包袱裝了,鄭重拿出去交與郭繼騏道:“欠著老爺的錢,俺們可以押個手印,往后必定全部繳齊。”

  “可。”郭繼騏接了包袱,又吩咐一旁的王里正,“便請里正回頭代本官立個字據。往后這錢么,也都交與你,回頭自然有人來取。”那王里正忙應道:“是,小老兒必定替老爺辦得妥帖。”又轉頭斥道:“你們幾個,還不趕緊謝過老爺的恩典!”于是兄弟兩個,連同妻子孩兒,齊都跪下叩頭不止。

  郭繼騏嘆了口氣,也不去扶他們,轉身走出了院子。

  待得他連夜趕回家中,那郭長鵠沖上來滿面怒氣道:“典鋪里管事說你拿了張王富莊的田契出去了,難道是你的俸錢不夠用拿去賤賣了不成?”

  “兒子并不缺錢使,那張田契是兒子拿去還與原主人了。”

  “混賬東西,為父好容易攢下這點家業,你便是如此揮霍!這個是誰教你的,莫不是你那個庶出的大統領?我就知道,他一直就惦記著我家這點東西,早晚全部拿走。”郭長鵠只覺肉痛,越說越氣,忍不住一個巴掌扇過去。

  郭繼騏咬著牙,硬生生受了這一巴掌,一旁侍奉的使女下人,都悄悄退開了幾步。郭繼騏耐心解釋道:“此事并沒有誰來教我,那田契原本早該交還,是阿爹強取豪奪,生生硬吞了小民之田。這等有違天和之事,兒子自然要替爹爹糾了過來。如今宅中,錢糧綾羅,便是一世也受用不盡,阿爹何苦貪心不足。”

  “你如今翅膀長硬,竟這樣跟為父說話?”郭長鵠痛心疾首,“這些家當,都是為父多年辛苦積攢,你轉手就送與他人,何等闊奢!我知道,如今你也大了,手操權柄,便是為父也不放在眼里。你要去奔你的萬里前程,為父也不敢攔你,但是往后這家中所有物事,你再不許胡亂拿了出去!”

  “這個,恕兒子不能答應。”

  “滾!”郭長鵠瞪眼咆哮。

  郭繼騏默默抱拳,轉身便往外走,郭長鵠急忙又問道:“且住,你那親兄長,我那繼彪孩兒,如今果真在并州軍中?你此番去常山,究竟有無見著他?”

  郭繼騏停下腳步,并未回頭:“是,哥哥如今是并州軍中一名軍官,兒子這回在常山,卻是并未見著他。”他說完便大步走了出去。

  侍妾王桃枝趕到前廳之時,只見自家老爺坐在地上,正在嚎啕大哭:“我這是造的什么業!一個生死不知,一個只會跟著那仇人盡干些混賬事,你們來罷,早晚將這里都掏空了,你們也就不惦記了。這樣零刀碎剮,還不如索性來人全部抄了的好!嗚嗚——”

  王桃枝連忙蹲身扶住郭長鵠:“老爺這又是何苦!便是哭壞了身子,也沒個人來疼惜你。這地上涼得很,小心傷著了身子,趕緊去我那里,喝酒吃茶,逍遙快活,不要理會這些煩心之事。”

  郭繼騏出了家門,便打馬直奔西苑軍營,回到監軍司,這里有一間屋子是他的住處,當下也不洗漱,倒頭便睡。

  翌日大清早起來,天氣依舊晴好,郭繼騏起來便往統領署而去。

  郭繼恩在庭院里打熬氣力,又指點著程山虎練了一會刀法,見郭繼騏進來,便問道:“用過早飯了沒,沒有的話就在這邊一塊吃。為兄瞧著你氣色不大好。”

  “小弟沒事。倒是有一件事情要說與大兄知曉。”郭繼騏搖搖頭,便將昨夜之事說了,又問道,“大兄在常山之時,便說要清理公田,小弟覺得此事已不能再拖延下去,須得盡早措辦為好。”

  “想必叔父為了你這個兒子已經氣到心痛。”郭繼恩笑了起來,“不過你所說的,的確在理,此事必須馬上著手,刻不容緩。我先去沖涼,回頭叫謝副使、霍真人都來這邊商議。”

  霍啟明雖然沒有住在軍營之內,卻同樣保持著早起的習慣。耿沖過來找他時,霍啟明已經練過了劍術,他赤著精壯結實的上身,正在院子里加速沖刺,雙腿連蹬,瞬間就翻上了墻頂。

  耿沖張大了嘴巴:“真人,這個便是飛檐走壁?”

  霍啟明從墻頂躍下,瞅著他冷笑道:“你也就勤快了兩日,如今又懶散起來了。道爺我都已經練完了,你才來。這般憊懶,你哪里是來侍奉我的,簡直是我養的一個老爺!罷罷,你還是自回濟南府去罷。”

  耿沖慌得連忙跪下道:“小人便是瞌睡重,真人念在小人一片忠心的份上,萬萬不要將小人趕走。小人昨日才收到家中父親寫來的書信,他說小人在這邊,每日三頓,頓頓有肉,米飯管夠,這樣仁善的東主,務必要小心服侍,勤勉做事。小人若是被真人趕走了,哪里有臉回去見他?”

  “起來,別這副膿包樣。”霍啟明嫌棄地說道,“我要去沖個涼浴,你且在這邊候著。”

  “是,是。小人便在這里候著。”耿沖連忙起身。

  霍啟明沖涼已畢,換上鶴氅,戴上逍遙巾出來,耿沖便稟道:“方才軍營來人,郭統領請真人過去議事。”

  “又議什么事?”霍啟明嘀咕道,“錢莊這邊我還有事情要吩咐呢。你去備馬。”

  謝文謙卻不在燕都城內,一大清早便領著一哨騎兵往燕平縣去了,準備將周恒、韓煦二人的父母都接至燕都城內居住。郭繼恩聽得傳令兵回報,便點點頭,只等霍啟明到來。

  親衛營安排了兩個火兵在統領署灶房之內,今天為郭繼恩預備的早飯是粟米粥和蒸餅。待霍啟明趕到,郭繼恩便吩咐開飯,幾人吃了一會,都放下了碗,瞧著耿沖兩口一個吞下蒸餅,郭繼恩、郭繼騏都默契地將自己面前碟子里的蒸餅塞給耿沖,起身出了膳堂往議事廳去。

  霍啟明暗罵一聲,也出了膳房,卻見那兩兄弟都在院子里與段克峰說話:“你今日大清早從海津趕過來的?這么快?”

  “昨夜趕回來的,沒能入城,在城外百姓家宿了一晚。”段克峰喜氣洋洋,“小人拜見了楚使君,在府衙中住了一日,與那位楚公子聊了許多,很是投緣。”

  “不光是那位楚公子罷,我瞧著你面帶喜氣,竟有紅鸞星動之意。”霍啟明踱步過來,瞅著段克峰道,“想必那位楚使君府上,定然有位花容月貌的千金之女。”

  郭繼騏面色微變,段克峰卻咧嘴伸出大拇指道:“果然是神仙,一料便中。楚使君宅中的確有位小娘,小人這番也見著了,只是沒說幾句話她便回了內宅。端的好看!”

  “瞧來那位楚使君這回竟是在挑女婿。”霍啟明又將段克峰打量一回,搖頭道。“好事多磨。”

  段克峰急了:“天師,如何會是好事多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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