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曉婉因為他剛才‘出口不遜’,所以自己講話也是故意貶低他,但卻讓對方感動萬分:“方大夫···這···這是真的嗎?”
“怎么,難道你還不相信我的話?”
“不是不是,我···有點讀不懂雅芳了。”
“哼,人是會變的。雅芳離開了你這些年,已經變得異常堅強了。”
江川在一種愧疚的心理下,不得不信方曉婉的話,同時詢問:“莉莉的病房在哪?”
“你就來樓門口吧。我會在那接應你。”
江川掛斷電話后,并沒有馬上啟動汽車,因為他的汽車還停泊在醫院后門的那條街道上。所以,他首先要給自己的女朋友一顆定心丸。
當楊素萍聽了他在電話里的匯報后,不禁感慨道:“江川,你之前真是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既然對方給了你救贖的機會了,那就好好照顧自己的女兒了,不要讓她和你自己留下任何遺憾。”
江川這時濕潤了眼睛:“我知道該怎么做,一定要好好補償她們。”
“江川,你對她可以算做‘補償’,但對于自己的女兒應該是‘贖罪’。因為你畢竟拋棄了她。”
“我知道,現在就去見她。”
楊素萍結束與江川通話后,突然心血來潮,立即撥出一個電話:“劉助理,請你馬上給我訂一張去寧海的車票,時間越早越好。”
再說方曉婉來到了樓門前,因為外面還驕陽似火,便先躲在樓門里,并不時向外面張望。她覺得秦松沐這時最好在場,可他這個時候跑哪去了呢?
原來,秦松沐去了過道另一側的一病區了。因為那里不僅有自己牽掛的患者,還有一顆‘定時炸彈’。雖然自己之前有了部署,但還是要時刻關注那里的動態。
他在一病區先后視察了107病房和1011病房。在他的身邊,不僅有趙達裕醫生,就連劉護士長也親自陪同。
秦松沐首先聽取了他倆匯報了病區的防衛工作,頗感滿意。
當他通過對王雅芹的觀察,發現她的生命體征基本平穩,但再無明顯的進展。這令他很焦急,看樣子不對她進行一次清除腦部淤血的手術,是很難讓她蘇醒的。可是,這個手術如果在她的女兒跟前通不過的話,也是很難進行的。這的確給他出了一道難題。
當他們轉到了李建兵的病房時,秦松沐發現他的狀體繼續好轉,這也讓他心里泛起了一絲矛盾——假如李建兵真的好起來,那自己跟麗娟還有戲嗎?如今,自己的幸福主動權似乎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可是,一旦決定起來,會讓他感到有點殘酷。
當初,他對李建兵采取及時的補救措施,完全是出于一個醫生的本能。自己當初都沒有認為李建兵的情況會好轉起來,只是做了一個醫生應該做的一切。可是,李建兵經過一系列的治療,居然發生了奇跡,雖然還不至于蘇醒,但目前的情況似乎遠離了死神。這對他來說,算是一個好消息嗎?
他不由暗想,雖然陳麗娟曾經講過,如果李建兵能蘇醒過來,那她正好可以名正言順地跟他辦理離婚手續。可是,當她得知自己當初誤會了李建兵的時候,還會堅持初衷嗎?更關鍵的就是她跟自己的感情越來越深,這可能把她陷入兩難的境界。自己應該讓她面臨一場殘酷的選擇嗎?
他有些心亂如麻,感覺既然上天不滅李建兵,自己在這個時候也無論如何不能做出任何異常的舉動。關于自己的幸福,應該由上天來賜予,而跟自己的努力沒有半毛錢的關系。
他一副惆悵地離開了一病區,甚至都沒有跟陪同他的趙醫生和劉護士長打任何的招呼。
當初他剛進來時,在內心深處最齷齪的念頭就是王雅芹能越來越接近蘇醒,而李建兵的病情可以沒有任何起色。結果,等他走出來時,完全事與愿違。
再說李邵成因為秦松沐在治療李建兵過程中把他給架空了,所以并沒有陪同秦松沐視察病房,等趙達裕返回病房時,便有意詢問:“那位患者(指李建兵)的情況怎么樣?”
趙達裕因為對方還是一病區的主治醫生,便很恭維地回答:“他的情況繼續好轉,根據我的判斷,患者甚至有蘇醒的可能。”
李邵成“哦”了一聲,臉色有些肅然。他根據劉合的囑托,更不希望在李建兵的身上能發生奇跡。
秦松沐剛走出一病區的玻璃門,就發現方曉婉躲在樓門的內側,還不時地向外張望。
他好奇地輕輕走過去,并一拍她的肩膀:“喂,你干嘛躲在這里?”
方曉婉正瞪著大眼睛全神貫注瞭望外面的情況呢,對秦松沐悄然靠近渾然不覺,立即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不禁心有余悸地嗔怪:“你咋走路沒聲呢?簡直嚇死我了!”
秦松沐嘿嘿一笑:“你又沒有做賊,干嘛心虛呀?”
“誰心虛了?你偷偷摸摸地襲擊了人家,人家難道還能鎮定下來嗎?”
秦松沐一愕:“我···襲擊了你?”
“就是!你驚到了我,應該向我道歉。”
秦松沐面對她孩子般的脾性,于是大方地表態:“好吧,我為驚到了你,向你表達我的歉意。”
方曉婉嫣然一笑:“這還差不多。”
秦松沐眨了眨狐疑的眼神:“請問,你躲在這里干什么?”
“我在等一個人。”
“為什么躲在樓里等?”
“你沒有看到外面太曬嗎?我可不想自己雪白的皮膚被曬黑了。”
秦松沐一聽她有些自詡,便調侃道:“是呀,你還沒出嫁呢,應該保養好自己的容貌。如果被太陽曬黑了,也就變丑了。那就沒男人要了。”
方曉婉的俏臉又發燒了,出其不意擂了他一拳:“去你的!”
秦松沐知道她出手無力,也不屑去躲閃,而是繼續追問:“你在等誰?”
方曉婉剛要回答,卻聽到從腦后發出一個男人的聲音:“方大夫,我來了。”
方曉婉一聽是江川的聲音,趕緊回過頭來:“你終于來了,等得我好苦。”
江川此時對方曉婉表現出很大的感激,趕緊致歉:“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
方曉婉覺得有必要把秦松沐推出去了,于是沖他一指身后的秦松沐:“江先生,我向您介紹一位領導,這位就是我們的秦主任,他也是您的女兒的好朋友。”
江川一看氣宇軒昂的秦松沐,立即恭維地伸出了右手:“秦主任,幸會!”
秦松沐已經猜到他就是莉莉的生父了,但并沒有立即伸手迎合對方,而是等方曉婉把話講完。
方曉婉果然向他介紹:“這位江先生就是莉莉的生父。”
秦松沐等方曉婉這句話一出口,才不慌不忙地伸出了胳膊:“哦,原來是莉莉的生父,歡迎歡迎!”
方曉婉等他倆心照不宣地握一下手,當即向江川一揮手:“請您跟我走吧。雅芳和她的男朋友還在病房里等你呢。”
秦松沐自然也不想錯過這樣的機會,當即附和:“那好,咱們一起去莉莉的病房吧。”
江川一聽,心里躊躇起來了,感覺這是一場最尷尬的會面。
江川雖然感覺尷尬,但事到如今,已經沒有回頭路了,只好咬牙上了。因為他通過跟方曉婉的電話交談,意識到人家正擺出一副高姿態來等自己拜見呢。
秦松沐看出他有些心理壓力,便和氣地講道:“江先生就要看到自己的女兒了,應該感動欣慰,要勇于拋開所有的自尊和尷尬。”
江川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便神情一正:“謝謝秦主任,我知道該怎么做了。”
方曉婉這時走到了前面,并推開二病區的玻璃門,徑直而入——
秦松沐則陪同江川并肩跟隨她的身后,還不時跟江川低聲交流幾句。
方曉婉等走到1035病房的房門外時,并沒有像往常那樣推門而入,而是舉手輕輕地叩響了房門。
秦松沐陪同江川也到達了跟前,緊張地等待房門內的反應。
房門里并沒有傳來‘請進’的口令聲,而是伴隨著腳步聲,房門隨即被推開了,陳昭明從門里走出來。
方曉婉首先小聲詢問:“莉莉醒過來了嗎?”
陳昭明欣然點點頭:“她剛醒。我和雅芳已經把話跟她說開了。我們一家人永遠不分離。”
方曉婉一聽,便知道自己錯過了一次激動人心的場面,但心里依舊充滿了感動,隨即向身后的江川一指:“他就是莉莉的生父江先生。”
陳昭明瞥了一眼衣冠楚楚且一副儒雅氣質的對方,卻顯得不卑不亢,向他友好地伸出了手:“原來是江先生來了?快請進吧。”
江川一看對方很友善,并沒有君臨天下的那種頤指氣使態度,再結合方曉婉之前的通報,突然對眼前的憨厚的男人肅然起敬,趕緊伸手跟他緊緊相握:“您好,請叫我‘江川’就行了。我非常感謝您之前對雅芳母女所做的一切。”
陳昭明淡然一笑:“她們是我的家人。我對她們做任何事情都是應該應分的。您用不著對我客氣。”
江川一聽,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只能訕訕一笑。
段雅芳正坐在病床邊陪伴著女兒,而小莉莉也坐了起來,并瞪大了眼睛,好奇地觀望著被陳叔叔、秦伯伯和曉婉阿姨簇擁進來的一個帥氣并親和的男人。
段雅芳已經多年不見了這位前男友,當看到他跟幾年前基本沒有變樣,甚至光彩依舊時,不由心里一沉,感覺對方跟自己活在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里,這又讓她因妒生怨,眼神也異常的嚴厲。
江川首先看了看自己女兒那雙充滿好奇的眼神,一種天性的父愛油然而生。不過,他還不能立即貿然招呼她,而是把目光轉向了正向他怒目相視的段雅芳:“雅芳···我來了···你們娘倆受苦了···”
段雅芳雖然經過方曉婉和陳昭明做了大量的思想工作,但還是無法鎮定住自己的態度,向對方發出惡狠狠的咆哮:“你還有臉見我們嗎?趕緊給我滾!”
江川一怔,滿臉羞愧地杵在了當中。
陳昭明已經預料到了女朋友的壞情緒,趕緊過來解圍:“雅芳不要發火,現在要看莉莉的面子,先把過去的恩怨都拋開吧。”
方曉婉也趕緊附和:“就是。現在對莉莉來說,簡直是天大的好事。她終于見到自己親生的爸爸了。”
段雅芳經他倆這樣一說,終于壓抑住內心的火氣,把頭甩向了一旁,不再做聲。她這時無法做到對前男友的高姿態。
陳昭明這時靠近了小莉莉,一只手扶著她的后背,另一只手則指向了一臉尷尬的江川:“莉莉,這就是你的親爸爸,快叫他‘爸爸’呀。”
段莉莉眼神里充滿了淚水,已經緊張地說不出話來。
江川趕緊擺手:“不要。我不配做莉莉的爸爸,只要她給我一個救贖的機會就好。”
“江先生請不要這樣說。您和莉莉畢竟是有血緣關系。”
“血緣關系?假如能把我的健康心臟移植到她的身上,那我才有資格做她的爸爸。”
段雅芳本來選擇沉默,因為她是唱白臉的,沉默就是營造這里最好的氛圍,當聽到前男友的這番說辭時,忍不住插嘴:“那好呀,咱們就跟醫院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把你的心移植給莉莉。”
江川顯得毫不含糊:“可以。只要條件允許。我會這樣做的。”
段莉莉這時含淚道:“我不要···因為要把您的心臟給莉莉了···您就得死····莉莉剛有了爸爸···怎么能再失去呢···”
江川親耳聽到女兒講出這番話,頓時趕緊渾身的血液都沸騰了,那個久違的負罪感油然而生,不禁聲淚俱下:“莉莉···爸爸對不起你呀···”
江川情不自禁地’噗通‘跪倒在女兒的床前。
秦松沐見狀,趕緊俯身用力攙扶起了他:“江先生不要激動,這會影響到莉莉的情緒。”
陳昭明也跟過來勸阻:“莉莉剛剛發生一次昏厥,現在可激動不得。”
江川無暇追究女兒剛才昏厥的原因,還以為這是經常發生在她身上的的事,內心又禁不住百感交集,不由掩面哭泣。
方曉婉也流出了激動的淚水。她心里明白跟前這個男人淚水的成分,既有對親生女兒的愧疚,也有因女兒所患的不治之癥的痛心。假如醫學上允許,他真能為了女兒而獻出自己的一顆寶貴的心臟。
段莉莉這時童聲再起:“爸爸您別難過了。莉莉現在已經好了。”
江川跌跌撞撞地撲到了病床邊,一把把女兒緊緊抱在了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