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松沐剛一離開教研室,女院長便發出嘆息:“唉,是否做這個手術,不僅不是我們所能決定的,也不是患者本人決定的。而是上級已經下達了死命令了。咱們還有的選擇嗎?”
章教授皺起了眉頭:“上級就算再想保住這位老干部的命,也要尊重科學。現實中有許多殘酷的東西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
事已至此,程教授等人再無話說。
第二天,秦松沐結束輪休,正式來上班了。他穿好白大褂,顯然非常干練而又風度翩翩。他在市一院,不僅僅醫術高超,而且還是少有的美男子。甚至在女患者里還有他的粉絲。
不過,他的表情并不輕松,這位高齡患者的病情從昨天到現在一直牽掛著他的心。如何攻克如此復雜的病情無疑是擺在他面前的一個艱巨的課題。
等他邁步到了402病房,突然發現門口還有一個打扮成工作人員的樣子守在門外,明眼人一看,那個男子就是站崗的。不過,作為醫生的他要想進屋自然是暢通無阻。
他停下來,好奇地詢問那個男子:“請問您為啥站在這里?”
男子一看他像一個很有來頭的醫生,便規規矩矩回答:“老首長不喜歡我陪在病房,我只好出來了。”
“您站在這里算是保護他嗎?”
男子微微一笑:“老首長又沒有得罪什么人,誰會對他不利呢?我是受上級委派,貼身照顧老首長的生活,覺得這里的病房比較亂,擔心有人影響老首長休息,這才主動守在這里。”
秦松沐一聽,病房里的老患者果然來頭不小,于是心里加著謹慎,慢慢推門而入。
402病房雖然比不了那些高級病房,但條件也不算差,雖然是一個雙人間病房,但患者只有一個,而且還配備了衛生間,只不過沒有那些高級病房的空調和電腦等電器。
陳清達正低頭坐在床沿,幾乎把頭深深扎下去,如果稍有不慎,整個的上半身就有可能砸到地板上。
秦松沐先是一驚,隨即明白對方的頭部正經歷劇痛期。可以想象得到,如此巨大不規則的腦瘤擠在顱骨里,跟大腦爭奪著生存空間,將會產生怎樣的劇痛?
秦松沐望著老患者頭頂稀疏而已蒼白的頭發,正在隨著頭部瑟瑟顫抖,憐惜之情油然而生,趕緊俯身扶起了對方的上身。
陳清達這是仰頭與他四目相對。
秦松沐一看他的面部雖然蒼老且憔悴,干皺的皮膚還冒出許多滲人的老人斑,但也掩蓋不住眉宇間那種獨特的氣質。
他與進入病房的年輕的醫生對視片刻,才發出虛弱的聲音:“謝謝你!”
秦松沐試探問道:“您不要緊吧?”
陳清達搖搖頭:“不礙事,老毛病了。”
“您之前就是太不介意了,結果影響了治療。”
“哦,是嗎?”
“嗯,假如您早一點手術,就不會到現在的程度。”
“那什么時候手術才算合適呢?”
秦松沐腦海里回想著那些片子,思忖道:“起碼半年前。”
“半年前?我還沒有查出長出腦瘤呢。”
秦松沐表情一囧:“那是什么時候查出患腦瘤的?”
“大約三個月之前吧。唉,沒想到它發展那么迅速。”
秦松沐糾正道:“它可能早就在您的腦中形成了,只是您太疏忽了,沒有及時查到它。”
“嗯,你分析得有道理,我以前一直偏頭痛,只是沒有介意。”
秦松沐依舊不解:“根據您的病情發展,早在幾個月之前就該有明顯的痛感,可您為啥不及時去醫院做檢查呢?”
陳清達沉思片刻,才掩飾道:“都怪我當時麻痹大意了,現在后悔也晚了。”
秦松沐微蹙眉頭,不好再追問下去,又把話題引到另一個方面:“您清楚現在做手術的危險性嗎?”
“我知道。成功的可能性很低。”
“您愿意冒險嗎?”
陳清達淡然一笑:“我活了一大把年齡了,該經歷的都經歷過了,早已經看淡生死了。對我來說,談不上什么‘冒險’了。倒是對你們大夫來說,是不是很為難,愿意做這個冒險的手術嗎?”
秦松沐心頭一震,這位老先生雖然身患腦瘤,但腦袋還不糊涂,把一切都看得很清晰。
“對于我們來說,只要有百分之一的把握去挽救患者的生命,我們都不畏冒險。只不過···”
“只不過什么?”
“假如決定手術了,必須要您的直系親屬簽字。”
陳清達臉色一變:“非要直系親屬嗎?”
“當然。這是醫院的規定。”
“我本人難道不可以嗎?”
“這···假如您要沒有直系親屬,我們可以考慮。可您會沒有直系親屬嗎?”
老患者臉色糾結起來了,低頭沉吟不語。
秦松沐心里很是納悶,就憑這位老先生如此的身份,豈能沒有家人?
他不想給老人太大的精神壓力,安慰了幾句,就轉身出去了。
不過,當他在關閉房門的一剎那,發現老患者又痛苦地抱住了頭,雙眉不由緊皺。
守在門口的中年工作人員禮貌地沖他點點頭。
秦松沐豁然明白了老患者的用意。他不允許服務自己的工作人員陪在身邊,是不想讓自己的痛苦表現在對方眼前。
他邁著一副沉重的腳步奔向走廊縱深——
突然,他的眼前一亮,一個年輕的女子正從對面向他走過來,一副殷切的目光緊緊鎖住他,令他怦然心動。
這個年輕的女子扎在一個馬尾辮,身穿一套淡藍色的連衣裙,渾身充滿了青春洋溢,一雙美麗的鳳眼就像帶了電,觸動男人的心魄。挺秀的瓊鼻,紅潤的小嘴,暴露在那套連衣裙之外的臉頰和四肢潤滑白皙,猶如奶油一般,無法不收緊男人的神經。
在秦松沐眼里,這個女子不是般的美貌,具有其他美女并不具備的氣質。如果用時下的‘美女’稱謂簡直就是對她的一種褻瀆。這明明就是男人眼里的女王嘛。
她是誰?看樣子是在搜尋什么?
秦松沐在她面前無法表現應有的矜持,主動地帶著巴結的口氣:“姑娘,你要找誰?”
女子在他的跟前站定,就像一尊亭亭玉立的女神雕像,讓他連大氣都不敢出。
女子似乎對眼前的高大帥氣的男醫生也電住了,正所謂命里情緣一瞬間。不過,她無暇去體會內心泛起了漣漪,而是焦慮的神情詢問:“請問大夫,402病房在前面嗎?”
“402病房?姑娘要找陳清達?”
女子連連點點頭:“對,就找他!”
秦松沐心里一動,她會不會就是老患者的直系親屬?
“姑娘跟他是啥關系?”
“他···現在是我唯一的親人。”
“哦,姑娘是他的孫女嗎?”
女子的臉頰白里潤紅:“我···我是他的獨生女兒。”
秦松沐神態一囧,怎么沒有想到老患者已經七十多歲的高齡,居然會有如此年輕的女兒。他難以置信:“真的嗎?”
女子因為與老爸的關系經常被外人誤會,覺得該向眼前的醫生說明一下,于是發出清脆的嗓音:“我是爸爸在四十二歲那年生下的孩子。”
“哦,他今年已經年過七十了,你才多大呀?”
“我···今年三十虛歲了。”女子的臉頰徹底漲紅了,仿佛自己的隱私被人家掏光了。
秦松沐幾乎難以置信:“姑娘真有那么大了?”
“我騙你干嘛?哪有女孩子愿意把自己的年齡說高的?”
秦松沐又大膽地端詳一下她的面孔,美麗的容貌少了一點青澀,多了一點成熟。當然,那份與生俱來的氣質決不是一個‘青蘋果’所能發出來的。他唏噓不已,又多了一句嘴:“請問姑娘芳名?”
“我叫陳麗娟!”
她也姓陳。秦松沐再無懷疑,立即半轉身向身后一指:“姑娘只要再經過三道門,門外站著一個穿白襯衣的男人的病房就是402。”
女子趕緊沖他微微一低首:“謝謝大夫。”
秦松沐望著她奔向那道門的背影,沖動得想跟過去,但想一想不太合適,只好轉過身繼續干自己的事。不過,那位姑娘的言談舉止不經意就刻在他的腦海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