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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熊貓書庫    世蹉跎兮自逍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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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士猛地抬頭,怒氣卻在接觸對方目光的時候被生生地截斷了。那個沉默的年輕人正冷冷地看著他,眼睛里沒有一絲表情。他那只筋骨分明的手按在刀柄上,巨大的力量讓武士連續運力兩次都沒能把匕首拔出來。

  雙方僵持住了。

  “這是我的!把手拿開!”年輕人的聲音異常低沉。

  武士猶豫了一會兒,兇狠的眼神慢慢回收。最后他重重地哼了一聲,拖著那半片羊走了。

  武士們聚集在另外的幾堆篝火旁開始片肉燒烤,沒有一個人靠近年輕人身邊,年輕人默默地坐著,繼續烤火。

  “他受傷了。”楊白在李長文耳邊說。

  “你怎么看出來的?”李長文很好奇。

  “他剛才和那個武士奪刀,用的是左軍手,但是看他走路的姿勢,右手才是慣用手,他的右臂一直夾緊不動,一定是受了傷。”

  “少來!走路的姿勢也能看出慣用哪只手?”李長文不信。

  “看女人走路的姿勢我還能看出她生沒生過孩子呢。”楊白說。

  年輕人握住長匕首的柄,緩緩拔出。一道柔和的青光被他握于掌中,匕首在火光中泛著冷冷的清寒,仿佛凝結著一層露水。

  “居然是‘精鋼’的鑄器!在大城里這樣的名刃也找不著幾柄,可不像是這群據山之寇能有的。”楊白贊嘆。

  “大兄,你看起來那么博學多才你累不累啊?”李長文哼哼。

  “以前在當鋪里打過零工,老板看我聰明好學教了我幾手,鑒別武器玉器我都是一把好手。”楊白說。

  年輕人緩緩揭開了右側胸甲,下面布衣果然被鮮血滲透了。他揭開了黏在傷口上的布料,臉微微抽搐了一下。

  一個寸許長傷口,似乎是什么銳器直刺留下的,漆黑的不知有多深。

  “居然給你猜對了!”李長文說。

  “我還知道那個傷口里有一枚箭鏃。”楊白說。

  “才怪!那里要是中一箭,豈不把肺都給射破了?”

  年輕人把長匕首在火焰上燎烤,對著火焰,李長文注意到他的瞳子黑得不見一點雜色,像是沒有底的深井。

  年輕人忽然抽回長匕首壓在自己的傷口上,稍微一頓,直割了進去!

  李長文嚇得只抽涼氣兒,見過對人狠的,沒見過對自己這么狠的,胸口這種要命的地方受傷,還拿匕首往里插?

  額頭上豆大的冷汗滾落,年輕人割得極慢極穩。鮮血很快就將他纏腰布浸透了,他扒開血淋淋的裂隙,以另一只手的指尖探進去,猛地把什么東西拔了出來,看也不看,拋進篝火中。那東西砸在木頭上,一聲悶悶的低響。

  一枚泛著銅綠色的箭鏃,兩側帶著蛇牙般的倒鉤。

  “夠狠,真是亡命之徒!”楊白低聲說。

  “小聲點!那是左軍的大爺,怎么會是亡命之徒?你不要命了?”李長文恨不得把楊白那張總是不合時宜瞎噴的嘴堵起來。

  “亡命之徒怎么了?亡命之徒在我這里可是激賞的詞。”楊白漫不經心地。

  也不知聽到沒聽到,總之年輕人完全沒在意這兩個人在他背后不遠處嘀嘀咕咕。他用力擠壓傷口,把發黑的殘血擠出來之后,整張臉慘無人色,而后咬開一罐酒的塞子,把烈酒傾倒在傷口上。

  李長文渾身一哆嗦,舌頭吐得老長,“這可得多疼啊?”

  李長文小時候手指割破道口子,老爹拿棉花沾點米酒給他擦擦,結果李長文痛得倒抽冷氣,攥著手指在屋里蹦了有半柱香的功夫。

  年輕人狠狠地打了一個哆嗦,面孔抽搐,但他強行壓住了。酒液順著他的傷口流下,染上了一層薄薄的血色。

  他看起來隨時都會倒下,可武士們沒有一個過來看看他,各自忙各自的事,偶爾遞來的也是冷眼。

  年輕人再次把匕首伸入了篝火,長時間地灼燒。

  “沒用的,”楊白忽然站了起來,大聲說,“你取出來的那枚箭鏃上有銅銹,傷口處理不好就會導致敗血。現在正是春天,一出現敗血的癥狀就沒救了。”

  年輕人扭頭往楊白和李長文這邊看了一眼,令人難以置信,在這樣的痛苦下,他那雙黑眼睛還是靜得生寒。兩人對視了一會兒,年輕人把頭轉了回去。

  “我知道,所以我得處理傷口。我還不想死在這里。”他低聲說著,繼續灼燒匕首。

  “要活固然不容易,要死也沒那么簡單。”楊白站了起來。

  “借過。”他拍了拍擋了他路的武士。

  那武士剛要發怒,卻詫異地看見是個白衣勝雪、貴胄士子般的人物,愣了一下的工夫,楊白已經如一片飄過林間的落梁那樣,閃過所有武士,站在了篝火旁,和年輕人相對。

  楊白蹲下去查看年輕人的傷勢,年輕人也停下手,任他觀看,兩人第一次相遇,卻有種奇怪的默契。

  “傷勢不重,只怕敗血。不用藥的話,傷口一定得處理好。”楊白抬頭看了年輕人一眼,“看那枚箭鏃,是老手才會用的,不過你運氣好,傷口居然不深。”

  “他的箭勁很強,但我把他的箭抓住了。”年輕人攤開手掌,掌心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皮膚全部被磨爛了,可見那一箭的兇狠。

  “嚯!確實是很強的箭勁,這樣的人你也敢接他的箭?”

  “聽說這片地里沒人敢跟他對射,我試了試,但是他的箭比我快。”年輕人淡淡地說。

  李長文溜邊兒湊過來看熱鬧,聽說居然有人的箭術比這位還高,不禁吐了吐舌頭。

  “不死就算賺了,再深一寸,肺就給射破了。”楊白起身沖那些武士喊,“諸位大爺,誰隨身帶著藥?”

  武士們冷冷地往這邊看了一眼,都把頭扭開了。

  倒是車越聞聲走了過來,看了一眼年輕人的傷口,皺眉,“居然傷得這么重!”

  “銅毒會引發敗血,必須立刻處理傷口,否則幾天之內就會潰爛,”楊白說,“有些干艾草和麝香就好。”

  “誰帶著干艾草和麝香?”車越大聲說,“拿出來!”

  “這些藥我們經商的倒是都會帶著點兒。”嚴師父親自捧了藥盒過來。

  楊白取了艾草的干粉,在其中調了點麝香,灑在一張長鐵片上稍稍加熱,長匕首則繼續放在火中燒著。車越站在一旁看著,這隊武士里,只有他對這個年輕人還算關心。他沖著嚴師父微微點頭,誰都看得出楊白手法精熟,一舉一動有如老手在急火中炒制茶梁,絲毫不拖泥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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