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龍歷四八七八年五月,大趙西線重鎮,涼州以西的尼察部草原,葉鯤鵬率煉鋒城一千護城軍攻破阿史那家族經營多年,且有數萬駐軍把守的堅城樓蘭。此事雖不見于朝廷邸報,消息卻不徑而走。一時間,煉鋒城龍馬騎軍和葉家二公子的名頭遍傳天下。年輕城主那句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也成了膾炙人口的邊塞名句。
連堂堂大趙軍神,武威王趙俸侾聽聞此事都曾在公開場合言道,生子當如葉鯤鵬。但在私下里,只有與他最知近的人才知道,武威王真正看重的人其實是那個彈指間以火龍陣讓八百龍象重騎灰飛煙滅,一手練出龍馬騎軍的年輕城主。
天下雖大,英雄更多。每一塊土地的歸屬,每一個勢力的形成,背后都凝聚著令人聞之驚心的血腥故事。每一個英雄的崛起往往伴隨著另一個英雄的倒下。阿史那圖蘭倒下了,陳醉的名字終于開始進入中洲大陸上那些風云人物視線里。
在龍馬騎軍攻克樓蘭之前,沒有人敢設想,區區一千騎可以把一座數萬軍隊把守的雄城困成孤立無援的孤島。最驍勇善戰足智多謀的戰將也不會想到,戰爭竟然可以這樣打。更不會想到,騎軍可以當做步卒用。在那場不可思議的攻城戰的最后一役里,葉鯤鵬率三百騎軍棄馬入城,在葉家內線的幫助下,火燒葉護將軍府,連夜開城,走馬破樓蘭。可謂是將特種作戰的方式第一次應用的實戰中。
北地蘄州,止雁城。因北飛大雁到此止步而得名。宣威赫赫的武威王府便坐落于城西太平山上。鐵馬銀安殿上,武威王正與心腹謀士葉還空悄然對話。
“野心勃勃的圖蘭死在誅仙鎮上,看來西線商道短期內是難以關閉了。”葉還空慵臥在一張白熊皮鋪就的榻上,看著蹲在爐火旁,正拿一片雀肉逗弄大趙太子殿下的王爺,面帶憂色道:“東西通商,對西戎的補益要遠多過我大趙,陛下為了這個孩子已經走火入魔,長此以往,要不了幾年西戎汗國就會再度成為臥榻旁邊的猛虎。”
武威王對此未作一言,卻忽然說道:“千騎克樓蘭,領軍的換做張泥牛,給他五千天武騎軍有沒有可能做的更好?”
葉還空答非所問,依舊自說自話:“最重要的是給那少年這么一鬧騰,對西戎王座最是虎視眈眈的阿史那部元氣大傷,這就給了西戎女王從容布置平穩還政趙氏的時間,短時間內西戎汗國是亂不起來了。”
“根據探子們帶回來的消息,這一千龍馬騎軍在沒有后勤供給的情況下,在草原深處折騰了兩個多月,還曾經從正面鑿穿三萬天雕軍的中軍,鋒銳之盛天下無雙。”
“山戎部數量雖少,卻是天生的戰士,人人至少先天二品的體魄,個個單兵實力堪比咱們的陌刀力卒,那陳姓年輕人又在他們身上投入重金打造裝備,別看只是一千人,所需消耗的錢糧卻未必少過一兩萬普通騎軍。”葉還空無奈一笑,先回應起趙俸侾的問題來。
“還空你誤會了,我看重的并非這一千騎的兵員素質,裝備高低,此役最值得關注的其實是這一千騎是怎么在草原上堅持那么長時間的,沒有給養,再強大的軍隊也是無源之水,他們一定有什么特殊的辦法自帶給養,這一點務必要搞清楚!”趙俸侾輕撫太子殿下頭頂,又道:“必要時,可以把康兒送回炎都,但那個自帶給養的法子我一定要得到!”
葉還空長出一口氣,道:“王爺英明,陛下從來對王爺崇敬有加,這次若非是為接回太子殿下,也不至于力排眾議同意開通西線商道。”說著話,忽然劇烈咳嗽起來。
趙俸侾微微皺眉,道:“這都是七月天了,怎么你這老毛病又犯了?”輕輕一嘆,又道:“智極必傷,情深不壽,還空你卻是把兩樣全占了。”
葉還空苦笑道:“神龜得壽,貴在守拙,我這性子天生就是勞碌命,注定了學不來黑龍帝那頭縮頭老龜。”
趙俸侾道:“前些天龍門河谷段上空風起云涌,天地色變,有黑龍渡九重雷劫后登天門,你口中這頭老烏龜已經把頭伸出來了,擺明了要昭告天下,那陳姓少年是他的外孫子,想動煉鋒城主便先準備好承受一個新晉大宗師的怒火,這老頭晉大宗師境能勾來九重雷劫,修為多半不在四大宗師之下,你那殺父之仇怕是越來越難報了。”
“難報也得報!”葉還空長嘆一聲,道:“四十八年前先父問齋公與乾坤嘯論刀敗北,本已經身受重傷,卻為了我那長姐糊里糊涂愛上聶橫舟一事提刀入夜魔,最終死于聶橫舟之手,我姐葉還璧因此抑郁難伸,終于生下聶橫舟的孽種后便抑郁而終,我與長姐相差十八歲,我們姐弟本就是庶出,母親走的又早,全靠姐姐一手拉扯長大,名雖姐弟,卻情同母子。他先殺我父,再害死姐姐,此仇不共戴天!”
趙俸侾道:“如果不是出了陳醉這個變數,也許當日困死夜魔城的計劃已經得以實現,聶橫舟和乾坤嘯兩個老匹夫縱然有蓋世修為,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夜魔城八百年基業毀于一旦,想來該是比死還難受的局面,若真如此,你的仇也算報了多半了,只可惜被那條西線商道起死回生以至于功虧一簣。”
葉還空道:“所以,我以為那陳姓少年不能留!”
“我倒是不在乎聶橫舟那老烏龜的怒火。”趙俸侾往爐子里添了一塊木頭,將爐火撥弄的更旺,又道:“對我而言,這火燒的越旺,火中取栗的機會才越多,只是這最先進爐子的這把柴禾卻是不好找呀。”
“如果可以,我其實寧愿那陳姓少年死在我這個親舅公手里。”葉還空冷然道:“只是我知道,王爺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同意我親自出手殺他的,所以,我只好借刀殺人。”
“借刀?”趙俸侾輕輕一笑,“那小子一路乘舟向東,再往前便是歸址,你那異母兄弟葉斬倒是一把夠分量的快刀,可惜已不可能為我所用,再往東走,出云州,入甘州,這一路上夠分量的武道高手極少,橫山氣宗的趙昆玉,蒼山劍宗的何朝曦和蔡襄平都是半步超品的人物,若是咱們愿意拿出幾枚靈獸丹助他們突破,這幾人倒也算可堪一用。”
“王爺還漏算了豫州古佛宗在甘州重光城中有一座菩提苑,主持僧了塵,生具白蓮法相,人稱白蓮上師。”
“那和尚倒是有幾分手段,前幾年皇兄有意興佛宗抑制玄天宗,打算請他入京做個講經侍召,這膽小的和尚卻因為畏懼魏無極這個玄天宗棄徒,硬是自己割了舌頭修起閉口禪來,這樣的人你能指望他敢出手助你殺聶橫舟的孫子?”
葉還空又咳嗽數聲,才道:“王爺有所不知,了塵名雖叫了塵,其實卻有一段了不去的塵緣,當年他割舌改修閉口禪,也并非因為怕死,實是為了留住一條命終結這段塵緣。”
“這里頭還有什么說道?”趙俸侾感興趣的問道。
“了塵俗家姓費,當年我姐姐入夜魔城前,本已許了費忘書的四子費蓮生,我姐姐移情別戀,費蓮生悲痛欲絕才入古佛宗削發為僧,后來我姐姐卻死在了夜魔城,費蓮生曾經登夜魔城擊鼓罵黑龍,留下白蓮黑龍不共生的話。”
“殺父之仇,奪妻之恨!”趙俸侾緩緩點頭,道:“個中辛密卻是不足外人道。”言下之意,卻是并不介懷葉還空在這件事上對他有所隱瞞。
葉還空道:“多謝王爺體恤。”
趙俸侾點頭道:“這個費蓮生既是費家人,想必是學過忘情天書的,后又入了古佛宗,能主持一州之地的禪林總院,佛宗秘法多半也已登堂入室,若能集兩家之長,修為應不在你我之下吧?”
天高云淡,河寬水濁。船行其上,分外悠閑。
嬋兒趴在窗口望著外面景致,對身后湊過來癡纏的家伙只作不理。陳醉手挽著伊人纖細柔韌的腰肢,感受著指尖薄衣下光滑如羊脂美玉的觸感,心里頭好像七只小手往上,八只小手向下,一起撓癢癢。
“你該不會打算對我用強吧?”嬋兒晃晃小拳頭,按住胸前步步緊逼攻城略地的大手,笑容明媚動人,道:“那你可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信不信我揍的你再躺倆月?”
陳醉自然清楚她為什么不高興。但有些事在現階段卻注定只能自己一個人知曉。
爆竹的威力有限,但如果里邊有幾十根爆竹里裝的是硝化甘油,那幾大車的爆竹的爆炸威力就會呈幾何倍數增加。陳醉知道,硝酸和甘油都不是什么稀奇難尋之物,一旦這個秘密被泄露出去,這個時代的戰爭方式將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這是陳醉無論如何都不愿看到的一幕。
所以,那件事之后,陳醉對莫紹康等人一直聲稱是得異人傳授一座用煙花爆竹布置而成的火龍陣法。別人對此深信不疑,唯有嬋兒一口咬定陳醉是在鬼扯。要說對嬋兒,陳醉當然是百分百的信任。但這件事關系重大,陳醉只想永遠埋在心里,一個人知道就夠了,此事無關信任,只是為降低泄密的概率而已。
這幾天嬋兒雖然不許陳醉越雷池一步,但每日里耳鬢廝磨卻是從不拒絕,與其說是因為計較那件事,倒不如說是為保護陳醉的身體。
她忽然披衣起身,嬌笑道:“一身傷都還沒好利索,就一天到晚琢磨壞事,早知道你是這個德行,當日就該任你被圖蘭的本命真火燒死算了。”
“你舍得?”陳醉調笑道。
“舍不得!”嬋兒忽然低頭在陳醉臉上輕輕啄了一口,道:“不過來日方長,你這傷要慢慢養好不留后患才行。”
二人你情我儂正纏綿時,忽聽岸上有人揚聲喝問:“煉鋒城陳城主可在船上?”
二人停下纏綿,一起趴到窗口循聲觀看,只見河岸邊站著一群人,為首一條錦衣大漢,身旁站了三個人,一對兒青年男女和一個騎驢帶八劍的老者。
門口響起腳步聲,葉鯤鵬推門而入,道:“城主,來客人了,蕭恭讓投貼拜門,欲與莫大先生公開論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