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霸把手中用干凈紗布包著的東西遞給顧俊,“就是這些,五張好像是羊皮紙的紙,上面有異文。”
顧俊接過來,小心地解開紗布,頓時看到里面的一小疊泛黃色的古老紙張。
這是異文世界的紙張,蘭頓的圖譜和佩亞尼的日記的材質就這樣的,像羊皮紙,但不一定是。
他的拇指在紙上輕輕摩挲,有一種奇妙的觸感,就像再度觸到了闊別已久的熟悉事物,跟握著卡洛普解剖刀時一樣,是異文世界的東西沒錯。
那把解剖刀之前落在亂石堆里,但現在已被找著,放回了小隊的醫療包里。當時全隊只有薛霸一人還能注意到,他施咒的時候手上就拿著那把解剖刀。
顧俊對此解釋自己正是被它觸發出一些新的內隱記憶,才得以從那咒術禁錮中掙脫出來了。
“你看看上面寫著的是什么?”薛霸問道,“如果你感覺身體有什么不舒服,立即停下來。不然讓蛋叔看到,又要說我了。”薛霸頗有些無奈,不是不考慮顧俊的安危,是再找不到出口,全隊都得犧牲。
“是那些咒術嗎?”旁邊的林墨再次一臉的熱切期待,真心渴望了解這個領域。
其他人還在打掃戰場,仍處于被監視狀態的樓筱寧只能站在那邊郁悶旁觀著蛋叔和張火伙忙解剖。
“應該不是…”顧俊粗略掃了眼第一頁的內容就感覺不是,“好像是關于榕樹的信息。”
這些紙張極為古老,完整但是文字發糊,顯然不是來生會的人寫下的,只是不知如何才落進了他們手中。
顧俊現在掌握的異文詞匯超過1500個,足夠讀懂紙上的內容,當下他一邊仔細地看,一邊用中文輕聲念出來。
紙上寫的是些零散的句子,就像是游記隨想。句子與句子之間似乎并不相連,但又是在說著同一件事情。筆跡里流露著一股濃烈的錯亂、狂傲,寫下這些文字的人定然也是非常古老。
這座城市只有榕樹和石頭,尤其以城中心那一棵最出名。
榕樹,這自然是個翻譯,顧俊感覺這個詞就應該這么翻譯,因為它是指祭壇周圍那種枝條扭曲的巨樹。
聽了這第一句,林墨就不由疑道:“這座城市是指高墻空間?城中心的榕樹是指那截枯木?”
“恐怕是這樣。”顧俊若有所思的點頭。薛霸斥了林墨一句:“先不要打岔,讓阿俊說。”顧俊便繼續輕念。
石道里全部是血,流了四天四夜都沒有流完。
樹木會咳嗽嗎?樹木有血嗎?
我看到,在生命女神孕育生命之地,堆積的尸體融合成了一種新生命。
祭壇已經破敗,先逃出來堵在上面的民眾沒有逃過死亡。
有很多出名的卡洛普學院人物曾經在這里舉行成人禮。霍克城從來都是一個盛產醫學人才的地方。
“卡洛普學院?”這回卻是薛霸自己打了岔,因為想起另一事,“你說那把解剖刀不就標著卡洛普嗎?”
“應該就是同一個意思…”顧俊皺著眉頭,紙上這種看待災難的筆調,似乎并沒有半點的難過與惋惜,他越多讀一句,心頭就越多一分不祥的感覺。
霍克城是除了國都之外,醫學最富有盛名的地方。大家說生命女神就在這里的大地之下。
霍克城的石頭總是被重視,榕樹總是被輕視。
人為什么不能像榕樹那樣呢?
一種與榕樹有關的疾病,像那堆尸體形成的新生命怎么樣?那里面有著瑰麗。
在這里制造病癥,一定會很有趣吧。
一種新的生命形式。
會痛苦嗎?生命的誕生離不開痛苦。
輕聲念讀到這里,顧俊停住了,面色微微有點變白,“制造病癥”。
薛霸隆了隆肌肉,林墨扶了扶眼鏡,兩人的面容都是沉下,是異榕病,這病是人為制造出來的嗎…
制造疾病并不是什么陌生的事物,在地球文明的戰爭史上,古代東西方都有過給敵人制造瘟疫的紀錄。
到了現代,也有生化病毒戰的概念。
只是…異榕病這么詭怪的疾病要如何制造?又是何人制造?
但顧俊早有心理準備,因為他看過那個向榕樹獻祭的幻象,心里隱約想到什么而發緊,目光繼續看下去…
陳腐的若不過去,新鮮的就不會到來。
病毒要引起突變,變化才能帶來活力。
祭壇周圍很多的大榕樹,它們存在了上千年上萬年,是該有點變化了。
他們說疾病是壞的。愚昧低等的想法,睜開眼睛才能看到更多。
生老病死,如果對疾病沒有接納,沒辦法探知生命的奧義。
人類吞噬其它的生命而成長,其它的生命也可以吞噬人類而成長,這很公平。
顧俊念著這一句句話,青筋在微微發寒的跳動,里面這些詞總有一種奇怪的熟悉感…
讓他更有點茫然的是…好像從某種角度,這些話有它的道理。
病毒已經布下。我要坐在榕樹里,欣賞。
把他們的肢體都去掉,插上榕樹的枝葉。
這些榕樹,可以讓不同的世界都看到同樣的光。
疾病也是一種救治,死亡是膚淺的概念。
唯有痛苦能創造,唯有毀滅能升華。
他們創造了光。
我創造了光。
“…”顧俊看著這第四頁紙張落款處的名字,面色更差了,沉拉了下去,但是其實他早應該想到這一點。
來生會那些人向榕樹獻祭,把他放在榕樹洞里朝拜,散播異榕病,為的都是呼喚惡魔…
顧俊猛地按住了發痛的腦袋,當初自己在體育館第一次看見人體異榕樹的時候,一些隱約的感覺猶如電閃雷鳴般變得明朗,詭異的美感,精致的設計…一個自己就能成為生態系統的物種,一座建立在廢墟上的宏大通天塔…
這是否就是紙上說的…光?
“阿俊?阿俊?”薛霸見他面色不對,連忙問:“還好嗎?”林墨急道:“隊長,快把蛋叔叫來吧。”
顧俊望向周圍那些陰森扭曲的巨樹,只感到一片灰茫。
他又看了看紙上落款處的名字:
厄運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