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過年前,所有的朝臣都準備年休,除了輪流值班的官員,都已經放了假。
而此時的汴京也開始紛紛揚揚下起了大雪。
天大寒,地冰如鏡。
趙桓想起了兩年前自己成為宋欽宗那會的忐忑不安,和這兩年的種種作為。
干了這么久的皇帝,即使有個外掛,依舊沒干出什么大的成績來。
別說遠邁漢唐,連漢唐的邊邊角角還沒達成。
至少漢朝一百六十年的時候,都干到西域去耀武揚威了,自己的還在關內打轉。
到現在金人未滅。
到現在官制混亂。
不過到現在百姓終于有了一口飽飯,大宋的軍隊有了向戰之心。
算是自己做的最成功的兩件事。
“把札子拿過來吧。”趙桓抿了一口熱茶,其他人能放假,他這個大宋的皇帝,想放假?
想屁吃。
第一份札子是來自靜邊城,確切的說,來自王彥,說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是金人東西兩朝合流的跡象,趙桓對此也早有準備,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金人還在玩內訌,那這個對手也太次了。
第二件事說的是金人準備重新拿回兀惹城,王彥札子中說問題不大。并且言明黑土區并非金人固有之地。
第三件事趙桓看了頗為觸動,他將手中的札子遞給了趙英,說道:“此事通傳全國皇城司,命令各州府軍嚴陣以待。”
“這么嚴重?”趙英拿過來札子一看,還真是件不得了的大事。
不過已經提前知曉,提前防范,就會容易很多。
第二封札子,來自岳飛的軍報,趙桓一邊看一邊笑道:“看看岳將軍這札子,寫的龍飛鳳舞,深得朕心。”
“尤其對著河套之戰局的分析,頭頭是道,十二條利弊,分析的多明白!”
趙桓看著看著就不笑了,喃喃自語道:“張孝純寫的?當朕沒說。”
趙桓從來不否認自己對大宋文人帶有偏見。
他剛登基的時候,這群文臣就吵吵嚷嚷的要投降、要議和、要割地賠款,他要是有好感才是怪事。
要不是沒人用,趙桓也不會啟用張孝純去河套主持局面。
雖然張孝純很有能力,而且干的很不錯,并且大大的超過了他的預期。
但是,他依然對張孝純有極大的偏見。
尤其是張孝純和王稟曾經在太原城是搭檔這個事實,更是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偏見歸偏見,但是張孝純說的有道理。
兩線作戰會很麻煩,很容易偷雞不成蝕把米。
當初岳飛跑去鎮州驅趕克烈部的時候,若不是克烈部自己退出了漠南,若不是黃彥節在興慶府殺了金國使者,指不定會出什么幺蛾子事。
這次平定后套之敵,若非金人被兀惹城羈絆了手腳,東勝衛岌岌可危。
金人玩的兩線作戰,差點把東朝給玩沒了。
趙桓批準了這個屯田令的札子,張孝純是一個很有能力,但是極為膽怯的人,用他得綁個武人在他身邊。
呼延通是個不錯的選擇。
處理完這兩份札子之后,趙桓終于拿起了山海關的札子,這份札子是王稟和林幼玉寫的札子。
除了說了下來州無戰事,金人如鯁在喉以外,著重的寫了完顏宗干的家人被完顏宗磐趕出了會寧府,一路上逃到了來州。
完顏宗干不敢和自己老婆孩子相認。
殺?不殺?這是一個問題。
殺了這四個人,完顏宗干要是跑了怎么辦?
王稟和近八千的捷勝軍,以及兩萬的契丹兵,都是被完顏宗干所救。自己要是下令誅殺完顏宗干,那王稟肯定不太開心。
自己下令殺了完顏宗干的老婆孩子,這不是逼著完顏宗干往金國跑嗎?
雖然完顏宗干的身份有些特殊,很可能回去的第二天暴斃而亡。
但是萬一金人寬宏大量,玩出團結戰線,這不是給自己找麻煩?
而且不是沒有這種可能,金人東西兩朝在合并,自己把完顏宗干弄回去,指不定按著歷史進程,搞出個金國漢化,金國中興來。
要知道趙桓到現在玩的這套軍功爵均田征兵制度,其實并不復雜,弄得太復雜,老百姓們幾個人看得懂?
完顏宗干回到金廷搞自己這套把戲,那這仗就有的打了。
趙桓想了想說道:“把完顏宗干的家人,都接到汴京來吧。”
最后趙桓還是決定不殺。
草原上的部落喜歡玩車轅以上男丁皆殺的把戲,但是這里面就完顏充超過了車轅。
趙桓忽然想起了瓦坨寨。
那是趙桓下定剿匪決心的地方,他御駕親征,在前往太原城的路上。
趙桓第一見識到了什么叫做亂世命如菖蒲。
他到現在還記得當初,張叔夜當時告訴他。
瓦坨寨搶劫村寨,米缸全空,灶上無鍋,全村寨四百尸首,皆為男子和小孩,婦女被全部擄走。
草原連車轅以下的孩子都不殺,自己殺車轅以下的孩子,那豈不是連草原諸部都不如嗎?
趙桓決定放過這一家五口。
但是為了防止在征伐金國大事上,完顏宗干給自己找麻煩,還是把這李金哥以及三個孩子,都接到汴京來。
一個是作為人質,作為威脅。王稟不是很聰明的樣子,很容易上頭的他,需要一個冷靜的智囊。
另外一個就是就近教育,如果實在是無法教化,再殺不遲。
趙桓覺得自己的命令應該問題不大。
趙桓看了看桌上的公文,其他的內容都不是很緊急。
比如范汝為已經多次辭職,要卸掉福建路的經略使和總管的職位,回家繼續做鹽去。
還是真心實意的那種。
范汝為現在撐著福建路和嶺南的部分地區的義軍和政務。
如果不是建陽余家在幫襯他,他早就玩不轉了。
可是趙桓現在也沒人給他用啊!
宗澤一個人領著四路,荊湖南北路,江南東西兩路。
何栗一個人領著四路,淮南淮北兩路,還有兩浙路。
所以,范汝為請求辭職的書信,被趙桓情深意切的拒絕了。
得虧大宋的廣州還是嶺南,流放之地,否則范汝為可能還得把兩廣管理起來。
好不容易抓到一個能干的人,不能輕易放過。
其實大宋不是缺人才,而是原有的人才選拔體系,被上京、河套兩個地方,一下子掏空了人才儲備。
一時間,顯得有些捉襟見肘了而已。
否則趙鼎去福建,擔起兩廣的的擔子一點問題沒有。
但是現在趙鼎被送到了鎮州,管理上京路。
李綱也很難做。
趙桓處理朝政,處理了個半截,忽然想到了自己回來這么久,除了劉益以外,還有個人沒見到過。
那就是胡元。
“劉益走到哪里了?叮囑他慢一點,朕在汴京得待到四月份,才能北上呢。”趙桓說道。
他想到了去年王重陽臉上那個傷疤,都是為了進京趕路趕出來的。
為了過年給自己弄點過年的彩頭。
辛虧王重陽年富力強身法好,否則大宋就徹底失去王重陽了。
“劉大家說算完了地之廣袤。正在回京的路上,不過估計要到上元節才能回來。臣叮囑過了。”趙英回答道。
趙桓點了點頭,這就是趙英,他喜歡猜度自己的想法,而且大部分時候,都是對的。
“那胡元呢?朕都回來這么久了,也沒見他來給朕請個安,露個臉。他還想不想當御醫院的院正了?”
胡元可是趙桓現代醫學理念的繼承人啊,自己的列文虎克,這活寶是怎么了?
“官家,胡元從御醫院走了,這院正怕是當不上了。”趙英笑著說道。
趙桓好奇的問道:“去哪了?”
“他繼承了他父親的神霄凝神靈宮,他現在當了主持了。”趙英笑著回答道。
神霄凝神靈宮趙桓還真知道。
在汴京南郊外三十多里處,占地甚廣,光是有度牒的道士,就有兩百多人。
香火極為繁盛,買賣都做到了自己的宮里。
趙桓之前御駕親征的時候,朱璉還去神霄凝神靈宮求了個開光的平安符,前段時間回京之前,朱璉還說要去還愿。
當初林靈素還有個頭銜,是玉真教主神霄凝神殿侍宸。
趙桓看著趙英說道:“好好的御醫不干了,去當什么道士?!正好朱貴妃要去還愿,明天就去看看他。”
“他這是怎么了?受人排擠了?不應該啊,他在御醫院都快騎到院正脖子上了。”
胡元的御醫院品秩不高,但誰讓他救了沈從和王稟呢?胡元在御醫院那是獨一檔的人物。
沒辦法,簡在帝心,就是這么為所欲為。
要不是胡元的資歷不夠,早就當了御醫院的院正了。
趙英笑著說道:“說來有趣,去當主持,倒是也不是胡神醫突發奇想的。”
“胡神醫的父親,前些年從御醫院走后,就進了神霄凝神靈宮,后來做了主持。”
“其實胡神醫的父親,一直反對胡神醫學醫的。”
“奈何胡神醫自己爭氣,憑本事進了御醫院,這不胡神醫的父親用斷絕父子關系,把胡神醫拉回神霄凝神靈宮了嗎?”
胡元的天分是沒得說的,否則趙桓怎么會把青霉菌孢的事,交給胡元呢?
在理論課學上,胡元是最有可能走出第一步的人。
這是大宋版的混不出模樣,就回家繼承家業嗎?
趙桓笑著說道:“敢跟朕搶人,這真是天下第一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