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先撤吧,大宋皇帝的仁善天下揚名,韓參知為了大宋做了不少的事,我相信大宋皇帝會給韓參知富貴一生。”王鷺握緊了手中金印,就像是在握著自己的性命一般。
韓昉臉上掛著笑容,他仿佛在回憶著過往。
韓昉看著王鷺說道:“我們這些漢兒,在燕京時候,在遼國做官,宗族是契丹人,漢兒們的日子,過得并不舒坦,肆意打罵殺傷不在話下,就是我這等在朝中被遼國皇帝委以重任的大臣,依舊挺不直腰桿來。”
“我窩窩囊囊的活了大半輩子了,前半生為遼國皇帝做奴,后半輩給金國做婢,現在給大宋皇帝做人,原來做人和做奴婢的感覺,差距如此的大。”
“完顏宗望在沈州和大宋的朝臣們磨嘴皮子,完顏宗翰重傷復發,現在做不得事,最危險的并不是我這個參知,而是完顏亶。”韓昉的眼神里帶著笑意。
完顏宗雅的等待,等待的就是眼下這等機會。
“完顏宗磐他?”王鷺目露駭然的問道。
韓昉笑著點頭說道:“沒錯,我猜測完顏宗磐,現在已經從黃龍府趕來了會寧府,他想要做到那個位子上,哪怕一天也好。”
“權勢很容易迷惑人的雙眼,你懂嗎?金國要徹底亂了,我現在根本不能離開,必須將后續之事告知大宋,才能保證大宋方面有正確的應對。”
“瘋了,都瘋了。”王鷺往后退了兩步。
趁著黎明時分,王鷺三步并兩步的來到城門之前的客棧,他要等到日頭上到正中時分再離開城池。
城門的金人守衛比較疲懶,畢竟身處腹地,早上剛上崗的時候,還會做做樣子盤查一下過往行人,但是到了正午時分交接之時,就會變得極為懈怠。
王鷺懷里揣著金印,哪怕是他現在非常害怕,希望用最快的速度離開會寧府,但是依舊沒有自亂陣腳。
王鷺順利的通過了盤查不是十分森嚴的會寧府城門,離城數里之后他才放心了一些,回頭看了一眼會寧府。
這一眼,他就看到了打西方揚起了一股漫天的煙塵,王鷺匍匐在地上,耳中盡是馬蹄之聲。
韓昉估計的沒錯,完顏宗磐、完顏宗固終于按捺不住自己燥熱的心,從黃龍府自己的防區趕了過來,向著會寧府進軍而來!
王鷺一路馬不停蹄的趕往了沈州,在和沈州的皇城司察子交接之后,韓昉的信件和印章,也放到了趙桓面前。
趙桓書信已經看完,手里把玩著那枚金印,愣愣的出神。
“官家?那個金人怎么辦?他是黑水司的都知,是不是?”趙英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趙桓歪著頭看了趙英一眼,說道:“韓昉保的人,這樣不合適,他既然剪了辮子,又有韓昉金印作保,派去給王稟和完顏宗干吧。”
趙桓轉過頭依舊盯著手中的金印,最終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韓昉怕是要死在會寧府了。完顏宗磐三兄弟不殺他,完顏宗翰能饒得過他?”趙桓已經不止一次的見到了這種名為氣節的東西。
王稟為了復仇、黃彥節為了皇命、韓昉為了身后名、魏承恩為了心安、趙鼎為了志向,陳東、陳昂這些人的臉,不斷的在趙桓閃過。
大宋,或者說中原王朝從來不缺少渾身是骨頭的人。
趙桓放下金印說道:“給韓昉的孩子恩蔭個官員,朕覺得不過分,你寫一封札子問問李太宰的意見,沒什么問題給一個祗候吧。”
滾滾紅塵,人生百態。
每到這種時候,趙桓都覺得自己對宋人的仁善,沒有白費。
“詔岳飛面圣。”趙桓心里有個主意,但是自己并不肯定。
岳飛等著大慶,還沒有前往河套磴口,他一身常服,面見了官家。
“岳將軍,先看這封金國情報,我們搞清楚了金人的動作,他們明年春夏時分就要逃海。”趙桓將韓昉的書信遞給了岳飛。
“官家是要臣去黃龍府嗎?”岳飛看完了書信,心事重重的問道。
趙桓欣慰的點了點頭,知我者,岳飛也!
岳飛面露難色,說道:“官家與臣有黃龍之約。臣也非常想打黃龍府,但是臣以為不妥。”
趙桓的臉色有點奇怪的問道:“還是那個理由,新地人心未定、糧草轉補困難、大軍連綿征戰未曾休息?”
“更多的戰功意味著更多的封賞,朕也會在大慶之后,再讓你出兵黃龍。”
“朕不是薄情之人,不會克扣軍卒們的封賞。”
岳飛看著官家的臉色,也知道這個時候,官家有點氣,得順著捋,但是軍國大事,軍字當頭,豈能兒戲?
岳飛拱手說道:“并未臣不想為大宋立功,而是金人實屬強敵,臣不看好完顏宗磐的謀反,完顏宗翰還活著,臣以為此時興兵,恐有不妥。”
“他們既然要逃海,就讓他們逃,來年金人一盤散沙,不正好遂了大宋的意?”
趙桓看著岳飛,略帶疑惑的說道:“完顏宗翰重傷復發,閉門謝客,他能起到什么作用?”
岳飛閉著眼思慮了良久,才說道:“完顏宗翰,金國東帥,雖然名義為帥,其實為東朝,其戰績赫赫,能征善戰,當初種少保與其博弈,棋高一著將其重傷。”
“但是在臨潢,他拖著重傷的身子骨,躺在牛車上,圍了王稟一年。他若是在遼陽,而不是在扶余府清繳王彥,這遼陽,不是這么好打的。”
“臣以為步步為營方為上策。”
趙桓點頭,算是同意了岳飛的說法,但是略帶疑惑的說道:“這么好的機會就此錯過,朕,不甘心呀。”
岳飛搖頭說道:“這若是個陷阱呢?”
“萬一這是完顏宗望和完顏宗磐聯手給我大宋軍卒,在黃龍府做的局呢?戰陣之間,不厭詐偽。”
岳飛的話如同一陣驚雷一樣,將志得意滿,誓取黃龍的趙桓,炸醒了。
萬一這要是一個局,大宋一只數萬人的精卒,在糧草轉運不便的情況下,接連大戰未曾休息的情況下,鉆進了敵人的包圍圈里。
其后果…
趙桓覺得自己后半輩子別想睡好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