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會寧府的情報,完顏宗望秘密送信回會寧府,不日回京,看來是準備好逃跑了。”趙桓將韓昉的書信收好。
韓昉這個高級間諜,都混到了輔國大臣這一角色,有些消息,也會在第一時間知道。
“韓昉?”完顏宗干疑惑的問道。
趙桓皺著眉頭看著完顏宗干,這家伙怎么什么都知道,要不要這么頂啊。
他冷冷的說道:“你不知道,聰明的人,都活不長嗎?”
完顏宗干搖頭說道:“螻蟻且偷生,某能好好活著就行了,韓昉這個太好猜了。官家,某以為不宜攔截完顏宗望為妙。再有一年,大宋即可不戰而勝了。”
“金人都要跑了。”
趙桓看著堪輿圖,說道:“這么好的一個消滅金人有生力量的機會,你讓朕不要追擊的理由呢?”
完顏宗干撇了撇嘴,這個皇帝,不就因為他是個金人嗎?誠誠懇懇的做大宋的官,怎么也這么難呢?
他想了想說道:“大宋軍卒也是人,官家的戰略目標就是遼陽,達成目標就好。窮寇莫追的道理,想來諸位大將比我更加了解其中的道理。”
窮寇莫追趙桓自然懂,他要說的不是這一茬。
趙桓用力的點了點遼陽城說道:“朕以為,完顏宗望釋放出了要逃跑的信號,并且在遼河最窄的地方渡河,其實就是告訴朕他們的決戰場地,就在遼陽府前,這里就是他選的決戰戰場!”
“要么看著他逃跑,要么在一馬平川的地方決戰。”
大宋的騎兵,和金人的騎兵一直有極大的差距,大宋的優勢是火炮和步兵披甲率遠高于金人。
這是趙桓作戰的選擇,若是金人守城,趙桓就準備好了圍城的策略。
可是現在戰局多變,完顏宗望給了趙桓一個選擇題,要么讓他走,要么在劣勢地形決戰。
“所以某才說,窮寇莫追,讓他走。”完顏宗干無奈的說道。官家什么都知道,可是就是不愿意放完顏宗望走。
“王稟,你怎么看?”趙桓看著王稟問道。
王稟哈哈的笑了兩聲,說道:“那還怎么看,當然是打它個狗血淋頭!不過太難打了,撒星陣的話,也就是敵傷一千,我傷一千之事。末將以為,讓他走就是,等明年開春再去收拾他們!”
“官家不是常說,時間站在我大宋這一邊嗎?”
趙桓想了很久,說道:“去問問岳飛怎么說。”
岳飛收到圣命的時候,跟著韓世忠從軍錦州前往了來州,兩地相距不過五十里。
“官家,小心有詐。”岳飛見面第一時間小聲的提醒了皇帝。
趙桓心中警兆陡升!
“你是說完顏宗望知道會寧府有皇城司的察子,故意做出了這等姿勢,目的就是取得地理優勢?”趙桓疑惑的問道。
岳飛搖頭,用指揮棒點了點來州城的位置,說道:“若是我大宋想要一戰定勝,那王稟的三萬捷勝軍和兩萬契丹正軍務必隨行,到時候來州必然空虛,恐怕完顏宗望的目的是官家!”
趙桓看著堪輿圖,不住的點頭,從大宋開始反攻以來,金人都在節節敗退,此時從會寧府傳來情報,完顏宗望要逃跑的消息。
急功近利的大宋皇帝親至來州,會做出何種決定?
防備空虛的來州,急切的盼望著勝利的大宋皇帝,可能等來的不是戰勝的消息,而是完顏宗望的金兵。
“有一手啊。”趙桓看著堪輿圖說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你這么一說可能還真的是完顏宗望的詭計。”
岳飛點頭說道:“其實也不盡然,臣就是做了最壞的打算罷了。若是我大宋不作出應對,按部就班的執行既定戰略,攻下錦州完成對遼陽的合圍,他完顏宗望還是要走的,早晚的事罷了。”
趙桓面露難色看著遼陽府的地形說道:“這就沒個留下他的法子嗎?完顏宗翰是金人的右手,完顏宗望是金人的左手,一個右帥,一個左帥,今年就不能砍掉其中一只嗎?”
韓世忠用力的伸著頭瞇著眼,看著堪輿圖,說道:“他完顏宗望想過遼河逃走也不是那么容易!”
“官家,最近天氣不好,夏雨將至啊,水火無情,他完顏宗望想跑,也得等到遼河枯水期呀,咱們還有三個月的時間!三個月內拿下他就是了!”
趙桓眼中一亮!
天氣不好大宋的火藥無法出關,金人的馬隊居多,也同樣無法出行。
大雨天氣,不僅對大宋造成了困擾,也對金人的活動帶來了極大的麻煩。
韓世忠指著溪湖的位置,試探的問道:“官家,遼河起于溪湖,那湖里也有不少的水,可以試著疏通一下溪湖的水利,看能不能讓枯水期的遼河不那么干枯啊,這樣他就跑不了了。”
“反正咱們大宋奪回遼東郡的時候,也是要梳理這里的水利的。”
溪湖就在本溪附近,這倒不失為一個良策。
趙桓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一人計短,多人計長,眼下最重要的是拿下錦州,完成對遼陽的合圍。
此時的遼陽城里,完顏宗望看著負傷的完顏宗弼,仰著頭的嘆了口氣。
這一個仰頭,包含了太多的無奈。
金國后繼無人。
大宋的將軍層次分明,他們的老對手種師道死后,在戰略大局上,直接多了個岳飛接班。
現在完顏宗翰不能打了,完顏婁室戰死了,就剩下他這個西帥做牌面了。
給予厚望的完顏宗弼,果然還是善長內斗,不擅長征戰,完顏宗翰對其評價一語中的。
“二哥,莫要如此嘆氣。”完顏宗弼看著深深的傷口,無奈的說道。
完顏宗望看著完顏宗弼的傷勢,問道:“九弟他,沒了?”
完顏宗弼無力的點了點頭,又無奈的搖了搖頭。
完顏宗望手抖的厲害,不甘心的問道:“尸首呢?”
“尸首被崀山楊再興給拿到勾注山種師道墓前,做跪像了。”完顏宗弼雖然不愿意說,但是還是小聲的說出了這個大家都知道的結果。
他們說的九弟就是完顏宗杰,完顏阿骨打的嫡九子,被楊再興陣前一招秒掉的那個趙王。
“宋人欺人太甚!”完顏宗望目眥欲裂的大吼了一聲,猛地站了起來,在屋舍里轉了三圈,又無奈的坐在了凳子前。
“你這傷勢怎么弄得?保州怎么就突然丟了?”完顏宗望對此非常費解,保州城池前面三道關卡,怎么會丟的這么快?
完顏宗弼解釋道:“大宋人解決掉了妙清的大為國,繞道逼迫我撤出了三道關卡的軍卒,野外作戰沒打過,就一戰而潰了。”
“主要是那個小筑山,我都不知道小筑山是什么時候丟掉的!在大為國出事那天,我還收到了小筑山發出的一切安好的軍報!”
“那些宋人!跟大宋的皇帝一樣的陰險狡詐!”
“肩膀這一箭是楊再興射的,腰上這一刀是陳興砍的,至于背上這個傷口,是沈從砍出來的。他們太不要臉了,居然三個人打我一個!”
“這個仇我完顏宗弼記住了,總有一天我會全部討回來的!”
完顏宗弼不甘的模樣,像極了當初完顏宗翰負傷的時候,也是滿眼的不甘,滿心的報復,可是隨著時間的流失,傷病的不斷折磨,這股銳氣最后被磨的越來越平,到最后變成無奈。
完顏宗望見到過雄心萬丈,從金國戰無不勝的金國東帥,變成一個守成的老人,甚至接受了完顏宗磐的無禮條件,前往扶余府剿滅王彥。
完顏宗翰廢了。
心高氣傲的完顏宗翰是怎么一步步變成廢人,完顏宗望全都親眼所見,完顏宗弼,無外乎是另外一個完顏宗翰罷了。
經此一戰,怕是完顏宗弼見到沈字旗都嚇得瑟瑟發抖。
連最嚴重的傷口,都是一模一樣,都是背上一個巨大豁口,無法起身,只能在床上趴著。
“好好養傷吧,明天我把你送回會寧府,黑水司雖然很廢物,但是還弄了不少治療這種傷口的手段,傷兵營的俘虜也是有幾個,好好把病養起來,我金國不能再損失了。”完顏宗望替宗弼遮好了傷口,嘆了口氣站起來。
“西帥你準備怎么應對宋人的步步緊逼?”完顏宗弼還在發問,完顏宗弼卻搖了搖頭,沒有作答。
“大哥那里?”完顏宗弼皺著眉頭繼續追問著。
完顏宗望猛的扭過頭,憤怒的說道:“不要跟我提起他!在金國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居然選擇了冷眼旁觀!甚至給大宋皇帝出謀劃策!”
“我讓他回來,他居然給我回了一個字!這個該死的庶出子!”
完顏宗望摔著寬大的袖子,離開了完顏宗弼的房間。
完顏宗弼看著完顏宗望如此憤怒的模樣,自言自語的說道:“可是大哥在最需要我們的時候,我們不也是看著宗親把他和三個公主一起趕出了黃龍府嗎?”
完顏宗弼的喃喃自語,完顏宗望聽不到了,即使聽到,他也不好說什么,他也沒資格。
完顏婁室就因為給完顏宗干送了一支老山參,寫了封信讓完顏宗干回到金國。
就被完顏宗望記在心里。
在完顏婁室義無反顧前往燕京時候,為金國爭取時間的時候,完顏宗望選擇了通風報信。
完顏婁室以一種最屈辱的方式被俘虜,被梟首,死在了燕京。
他也沒資格說什么。
完顏宗干給過完顏宗望回信,那封信里就一個字,恨。
完顏婁室臨死前絕對沒有說什么不該說的話,增加完顏宗干心中的仇恨,但是經受過內斗的完顏宗干,怎么可能想不明白?
“派往大宋的使者和那個趙孝娥,是不是在平州?讓他想辦法見一下大宋皇帝吧。”完顏宗望對著陰影處黑水司的都知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