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首部,王鶴觀察著西門蘊掐動的獨特手訣。
她對著黃玉蓑翁造像,口中念念有詞。抑揚頓挫的口訣顯得極其復雜。
過了接近兩分鐘,她的口訣還沒有念完。
王鶴不由有些出神。
這家伙很明顯是原住民,不然絕不會使用一個技能都如此困難。
原住民想要掌握一門技能,除非天賦以外都需要付出非常大的代價。
拿西方文明世界的法術來說,就是一門類似現實世界的嚴謹學術科目,需要耗費大量時間來學習和研究。
異界圖書館中的大量藏書,關于同一法術不同的學派理論都充分證明了這點。
即使看似簡單的點火術,也需要原住民掌握對火元素的基礎技巧和理解,通過不斷實踐才能學會。
并且,隨著認知的深入,他們還會對這些技能進行不斷拓寬和改進。
相比之下,玩家只是單純被《虛空》系統賦予了技能的使用權。
和借助神祗獲得的神賜技能一樣,他們僅僅只是懂得如何施放。
他們只能夠使用技能本身,無法大幅度修改和完善技能。
系統賦予了讓他們方便,快捷的使用技能的權利。
使得玩家們遠超原住民,在一個較短時間內就能獲得強大的力量。
但是,離開了游戲和系統,玩家們就是個平凡人。
可這名胖女孩就不一樣,她能夠將東方文明世界掌握的技術甚至連法寶都帶到這個世界。
假使來到現實世界,她也一定不會是個手無縛雞之力之人。
能夠掌握力量的竅門,才是王鶴渴求的東西。
這種東西或許能改變現狀。
王鶴暗下決心,等回到西方文明世界或者另有機會的話,一定要真正以NPC的方式去學習異世界的技能。
比起被賦予的,他更希望像這名東方修煉者一樣。
自己掌握的力量,才更具備實際意義。
在西門蘊這位貨真價實的東方修煉者念誦完漫長的口訣后,王鶴和她被玉質造像上突然射出的一道的淺藍色光輝籠罩。
然后,類似于西方的傳送術,他們被轉移到了另一個空間。
或許,應該說是另一個世界。
王鶴好奇地打量著四周。
亭臺流水,鳥語花香,花和草等植物成為了世界的主題。
萬物復蘇,一個未經過多雕琢卻無比美麗的花園展現在在王鶴面前。
然而,空間的范圍并不算很大。
與生機相反,王鶴能夠輕易看到邊界,以及邊界上的永凍寒冰。
這是一個冰封世界。除了邊界外,連天空都掛著一層堅厚的冰壁。
沒有白云,沒有星空,抬頭能夠看到的只有冰層。
看起來,就像是一個被冰壁包裹起來的溫暖樂園。
某個如同太陽的紅色光球正懸浮在冰壁下,給這片空間帶來了生機和熱感。
大約幾百米遠的位置,應該是這片空間的正中央,矗立著一個白玉亭子。
王鶴能夠明顯地看到廳內的兩個人影。
一個少年明顯就是慶云,另一個青衫少女,應該就是那個所謂的“狐貍精”。
王鶴雖然知道實情,但還是有種跟著原配來抓第三者的怪異感。
他之前玩過的仙俠游戲里,出現過幫眾發生類似的事情,舉全幫之力共同圍剿對方的情況。
“把他們殺退服!”王鶴至今還記得那個女性幫眾的惡狠狠的語音宣言。
胖女孩西門蘊,同樣發現了她的目標。
但是此刻她似乎已經沒有先前那么在意。
像是在找話題一樣,她反過來轉頭向王鶴介紹道:“亞文,仔細看好了。這里是你們凡人到死都未必能夠見到的奇跡:洞天世界!”
“我家族里曾出過一位頂尖煉器師。他能夠將空間切割,利用大法力將其穩固下來,然后歸入某個容器里。”
“這就是我西門家的鎮族法寶之一,七曜寒舟的由來。”
她話語間非常自豪,對于自己家族的榮耀感在神色中彰顯無疑。
王鶴點點頭,面上大肆夸贊了一番。
然而,他心里有些疑惑:
既然胖女孩才是法寶的主人,為什么那個“小少爺”能夠隨意使用。
正主反倒被限制在房間里。
隨后,王鶴聯想到想到了這兩人的關系,以及剛才她的舉動,心下有了猜測。
恐怕是以法寶的使用作為籌碼,胖女孩才換得和她意中人共同行動的機會。
真是卑微。
王鶴搖搖頭,伸出手,指向亭臺處,提醒了一句:“少夫人,少爺似乎就在那邊…”
和一個青衫女子待在一起,看起來有說有笑。
上一句話,王鶴沒能說出口。
“慶云…”西門蘊有些猶豫,駐足不前,她自然也是發現了王鶴所見的情況。
之前和王鶴說話,似乎也是為了轉移話題。
她依舊在猶豫著。
如果某個人想要完成明顯不可能達成的事情,向你詢問建議。
你會告訴他/她殘酷的真相,還是告訴他/她不要放棄希望?
王鶴的話,會讓他/她在希望中自行放棄。并且在放棄時,不會猶豫和后悔。
在期待奇跡的漫長旅途中,慢慢接受現實。
人就是這么活下來的。
在胖女孩動搖的時候,她無意看到了王鶴。
那個凡人忽然露出與之前完全相反的姿態。仿佛天下一切都盡在他的掌握之中。
和自己宗門某些絕世天才一樣,那是對自己有絕對的自信的人才能夠流露出的表情。
只見他張開了口:“少夫人,感情這種東西強求不了。但是心情卻是可以調整的。”
“所以,我們來做一次交易。”
“什么意思?”西門蘊詫異地看著這個完全是另一個人的王鶴。
“我向你提供的代價有三個:一、我保證讓那個“狐貍精”離開這里。二、我會讓慶云暫時不介意和你一起行動,說話,甚至接觸。”
“三、即使離開了慶云,你的心情依舊會變好。”
“當然,交易是雙方的。我需要的報酬很簡單,就是借用你的這艘七曜寒舟三次,每次不超過一天。”
說到這里,王鶴伸出了三根手指:“條件已經說完,我數到三,如果你沒有回復,就算你答應了。”
“三。”西門蘊突然發現自己像是完全不認識眼前這個男人。
那個突然出現,突然喊她“少夫人”的男人,到底是誰?
“二。”她想到了某個可能性。
“一。”她想到了慶云,選擇了沉默。
“好的,交易完成。”王鶴帶著職業性地微笑,一步踏出。
光翼展開后,王鶴在空中大吼一聲,幾個呼吸間就就飛到了亭臺前。
一男一女已出現在亭外。
王鶴故意弄出的聲響已被他們察覺到了。
隨即,他向下觀察。
那名青衫少女姿容清麗,如畫中走出的仙女一般,換做是王鶴這么見多識廣的人都很難不說她不獨特。
她帶著與年齡不符合的冷淡神色,眼如點漆,清秀絕俗。
仙的感覺,遠超凡塵。
如果說相由心生的話,這人很明顯就是那種純粹的修煉者。
難怪西門蘊敢怒不敢言,這對手可不是一般人。
青衫少女在見到空中的王鶴后,秀眉微皺,稍微有些警惕。
而另一邊,慶云本以為只是西門蘊上門找茬,想到那座龐大如山的身軀,有些驚恐。
現在發現來的人是個身穿灰色斗篷的男子,反而松了口氣。
不過,那個光翼技能他之前在青宮內接令時曾見過。
是屬于開陽星君的特有技能!
“慶云小子!還認得本星君么?”王鶴在高空大喊一聲。
然后,借助對光翼的熟練應用,他凌空虛踏,一步一步,如同走臺階下樓一樣,從虛空中慢慢走下。
而他的最后一步,則重重地踏在地上。
隨即,柔軟的土地上破開了無數道裂紋,瞬間朝二人腳下蔓延。
裂紋中,隱約有圣潔神光顯現。
王鶴這一招借由神力施放的裂地效果,直接將二人逼得后退了幾步,回到了玉亭的臺階上才得以脫離。
“開陽星君,你這是什么意思?”慶云被王鶴意外的舉動嚇了一跳。
這位有些神秘的修煉者之前還和他說的好好的,現在怎么說翻臉就翻臉?
“慶云,這人是?”青衫女子詢問道。
“悅兒,這人是開陽星君,星降宗的其中一脈峰主。”慶云沉聲道,“在這個秘境內,他是黑日派系的核心人物之一。你要小心。”
王鶴同樣聽到,不置可否地繼續觀察著他們。
“星降宗,就憑這個二流宗門也敢和我們動手?”青衫女子自傲地說了一句,隨即朝王鶴方向走了一步。
一股狂風從她身后刮起。
“悅兒,且慢!”慶云想起了王鶴之前的話,始終還是心存困惑。
他可不敢打冒這個風險,萬一師尊真的和王鶴是舊識,那就惹大麻煩了。
就在這時,西門蘊也來到了現場。
慶云頓時有些驚恐。
可此刻,她卻靜靜的站在一旁。
她龐大的身軀安靜地待著,沒有像以往一樣馬上粘過來。
慶云覺得有些反常,越發不敢妄自行動。
王鶴見觀眾都已經到齊,神色忽然變得異常嚴肅:“哼,小子,外界魔亂當頭,你們卻在這里卿卿我我!若不是本星君念在你師尊面子上,現在你們都已經被那西方惡魔所殺。”
“為破解魔亂,我要借這位姑娘的寒舟一用。請二位離開,免得傷了性命。”
說罷,王鶴走到西門蘊旁邊,大聲說了一句:“此地不宜久留,趕緊跟我出去!”
西門蘊神色古怪地打量著王鶴,許久。她掐動法訣,重新和王鶴回到了甲板上。
“你到底是誰?”她問了一句。
“我是誰根本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我們的交易還在繼續就行了。”
“你去旁邊看看底下的巖漿,再觀察下西北方向那個巨大的黑影,就明白我說的是真是假了。”王鶴背著手說道。
西門蘊遲疑片刻,照王鶴所說查探了一下那兩個方向。
她發現深淵底部相較之前的部分被淹沒,此刻已經徹底變成了一個散發著熱氣和火舌的巖漿池。
而西北方向,借著巖漿的光亮,能夠隱約看到一只類似于洪荒古獸的巨大怪物。
那只怪物的身姿無比邪惡。
她從未在任何一本古籍上看過,如果王鶴之前說的沒錯,那就是名為“惡魔”的實體。
她對王鶴所說的話的可信度瞬間提高了幾分,靜靜地在思考著什么。
不久后,慶云和青衫少女從洞天世界離開,出現在船首的附近。
慶云環顧了四周,眉頭緊鎖。
他本來駕馭寒舟停留在這里,就是因為在下降中遇到了宗門內的熟人,林悅兒。
這位年紀稍長的師姐是他在門派里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
她是宗門的絕世天才之一,也是他憧憬的對象。
她出現在這里,除了令慶云無比高興以外,還有一絲疑惑掛在心間。
向來心思細密的師姐會出現在深淵內的半空中靜靜等待著什么,其中一定有什么特別的目的。
令他沮喪的是,無論他怎么詢問都沒有得到師姐的正面回復。
看來這個秘密遠比比他們的關系要重要的多。
王鶴無聲地觀察著后來的兩人,發現他們對外界變化的態度有明顯的差異。
慶云明顯大吃一驚。
而那名青衫少女卻沒有流露出任何表情。
不像常人,仿佛早已知道會變成這樣。
王鶴忽然覺得有些不對。
巖漿出現的時機也好,他們進入深淵的時機也好,偏偏都趕在同一段時間內。
這一切太過巧合。
都是有人在背后操作,那這位神秘人物的目的是什么?
王鶴無視其他人的目光,拿出單筒望遠鏡,將視線投向惡魔。
惡魔此刻已經被被炙熱的巖漿沒過了小腿。
可它就像一座雕像一樣,沒有任何動靜。
而它抬起的手掌上,暗紅色的傳送門在不斷地閃爍,像是被什么東西影響而變得不穩定。
王鶴幾乎在瞬間就明白了:
有人在試圖阻止他們。
如果他不能在巖漿蓋過惡魔手掌前接觸傳送門,就會永遠失去探索其意義的機會。
時間,已經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