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已經有些泛紅了。
張小神一個人走在荒郊的野路上,心里并不怎么著急。
并不是她覺得時間還早,而是她壓根就沒想到晚上會沒地方睡覺這回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現在還不算太晚。
直到她走了很久很久,走到月亮都掛上了頭頂的時候,張小神除了覺得腿有些累,就沒有任何其他的類似于疲憊的感覺。
她的身體狀態,不知道是什么緣故,似乎又回到了她第一次施展那靈官印之前,那副不知疲倦的樣子。
不過,也不算是什么壞事。
也多虧了這,張小神放下了心,腳步也稍稍輕快了一些。
算算日子,今天似乎又快要到月中了,月光卻不是多么明亮,像是隔了一層毛玻璃一般,有些模糊,天上也看不到星星。
但好在,還看得清路。
張小神又順著她記憶中來時的路,走了很久,直到她覺得自己腳底都有些發軟了,她才找了一塊石頭坐下,準備休息一會兒。
等到她坐在了石頭上,沒有了自己的腳步聲,張小神才聽見了一些極其細微的,像是水流一般的聲音。
好像確實是水流的聲音。
她順著那細微的聲響傳來的方向看去,是一片密林。
張小神又呆坐了一會兒。
鬼使神差的,她想要去那里看看。
她也真的這么做了。
走近了那片密林,她能聽見的水聲也愈發的響亮了一些。
樹林里可說是伸手不見五指,但她心里現在只想著去到那水邊,偶爾能感覺到一些枝條劃過了她的臉龐,不過張小神也并不在意,依然朝著那聲音的方向走去。
最后,張小神撥開一片遮眼的矮樹叢,出現在眼前的,豁然是一片湖泊。
面前的,是一片鵝卵石灘,從湖面延伸出來,看著很是舒服。
這湖泊對岸,便是她一直當做路標的連綿山丘。
在這黑夜里,沒有了陽光的滋養,沒有了人煙的喧賓奪主,反而讓這大山顯得更加有靈性了一些。
很奇怪的感覺,張小神明明知道樹木是需要光合作用才能存活,可她卻覺得這黑夜里的大山,拋去了那些作為名畫背景板的要素,比起詩人描繪的‘山清水秀’,更像是一片活著的雄偉生命。
她看著這片山丘,這些山丘,似乎也在望著她。
這是她從來沒有體會過的感覺,很神秘。
張小神沒有再看那些山丘,目光重新凝聚回了水面上。
湖水或許是清澈的,但現在夜里,無論它在白天是多么的明艷,現在都透著一股沉重的寒意。
她邁出了步子。
一步步的,朝著湖面走去,像是失了魂一般。
她踏入了水面,弄濕了鞋襪,卻渾然不覺一般,繼續走著。
直到指尖觸及到湖面冰涼的溫度,張小神才猛然回過了神,打了一個哆嗦,呆立在了原地。
她想起來了,自己那個虛幻又真實的夢中,李正告訴她的最后一句話。
也是她唯一聽清楚的兩個字。
‘珍重’。
張小神沒由來的有些想哭,她想起了她一捧又一捧的,把李正給埋起來的時候,他那張表情已經永遠凍結的臉。
“師父…”
“徒兒應該怎么辦…”
她又轉過身,走回了岸邊,癱坐在了地上。
看著眼前的這片水流,張小神的思緒似乎也跟著流走了。
等到她再回過神來的時候,天邊已經有了些亮色。
快要日出了。
道袍自腰部以下,包括里頭的褲子都是濕潤的,穿在身上有些不舒服。
張小神沒有猶豫,鉆進了一旁的小樹林,換了一身干凈的道服。
她看著那已經濕了半邊的,雪韶親手為她縫制的道袍,心情有些復雜。
但不論最后是怎么樣,這件衣服,還是被她小心翼翼的收進了靈玉里頭。
然而,正準備重新啟程的張小神,卻聽到了一陣不太和諧的聲音。
一串有些密集的腳步聲,放在其他地方或許沒什么,但要是在這荒郊野外,就不由得張小神不去在意了。
但說實在的,她并不是很緊張。
她從那樹叢中探出了頭,瞄了兩眼,看到的是一伙身披獸皮,手執棍棒,領頭人還拿著一柄長刀,看著就不是好人的這么一群人。
張小神識相的又把腦袋縮了回去。
這些人走得不快,也沒什么人說話。
等到他們走遠了,張小神才從林子里走出來。
盡管直覺告訴她,這伙人可能又是那人計劃中的某一環,但張小神想要的是破局,便不能夠順著自己的心去做事。
哪怕這伙人,很有可能會對白老和黑三做出什么事情來。
張小神拍了拍臉頰。
她覺得自己想問題的方式有些奇怪了,但也并不打算去改變。
而且…
這伙人遇上白老,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
腦子里想著這些有的沒的,張小神重新出發了。
但今天的天氣,并不是很好。
天色很陰沉,不出所料,沒有過上很久,便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雨。
好在靈玉里是備著油紙傘的。
這雨漸漸的有些大了,張小神也被迫放慢了些腳步。
路上變得有些泥濘,新換的鞋襪早已進了水,但她也沒有什么辦法,只得這樣艱難的在雨中走著。
但很奇妙的是,沒有走上多久,她就看見了一間白天還亮著燈火的屋子。
一張寫著‘客’字的木牌,正在風雨中飄搖。
是一間客棧。
張小神半是開心,半是煩躁。
開心在終于能有個地方落腳,煩躁則是,既然看到了客棧,就說明,她已經不在能夠回去的那條路上了。
嘛,條條大路通羅馬。
問一問這店家,說不定他知道別的路呢?
這樣想著,張小神走進了那家客棧。
但,她邁進門的一瞬間,才想起來一個很奇怪的事情。
這種荒郊野嶺,怎么會有間客棧?
自己真的走歪了么?
不對…
“小客官兒,是要住店?”那柜臺后傳來一年輕女子的聲音。
她抬頭望去。
那是一個極美的女子。
不是她自戀,這個女子的顏值,在她見過的人里頭,大約也只比她和雪韶差了。
張小神如墜冰窟。
她終于知道,自己是逃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