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面除了一個裝著黏液的陶瓷,還有一壇被封住的酒精、一條條類似于棉簽的小軟管、一把鋒利的小刀、幾根蠟燭。
白子玉撥開酒壇子的蓋頭,屋內頓時填滿了酒味。
“這…這是酒香?”首次聞到酒精味的人都冒出了同樣的想法。酒精飄得更遠,門內外不知情的人都在下一刻紛紛冒出了一個荒唐的想法。
莫非白子玉要在這種場合下喝酒?
葉傾雪等幾個不懂藥理的人,以為白子玉是要用酒當做藥來醫治病人,隨即扭頭看向十幾個準備和白子玉學習救治方法的太醫們,打算從這些專業人士的口中得到答案,她們還未開口,卻從太醫們的眼里看到茫然和輕視。
能夠察覺到好幾個人都欲言又止地張了張嘴巴卻沒出聲,白子玉確定好自己吩咐的醫用器具都準備齊全之后,迎上眾人不解的目光,說道:“大家不要說話,先聽我講…。”
伸手拿起那瓶裝著黏液的小陶瓷,還有一把小刀,白子玉稍微組織了一下語言,說道:“這里面是牛痘,也就是藥,我等一下要把它種到人的手臂上,至于怎么種呢,其實無非就是用這把小刀在人的手臂上劃一刀小口,然后把藥抹上去,…這藥的效果…嗯怎么說呢,到時人會產生和天花病差不多一樣的癥狀,也就是體溫驟升,有煩躁、頭痛、咽痛、四肢酸痛、寒戰、嘔吐、便稀等癥狀,我估摸著兩天左右用藥的人頭面部、四肢近端會出現一些皮疹,也是…”
走近一個已經出現這種癥狀的病人身邊,白子玉指著她臉上的一個暗紅點,繼續道:“就是這種暗紅色小丘斑,接著慢慢變成水泡,膿皰,會有痛感,…然后化膿熱,周圍紅暈加深,此時溫度再度升高,直到最后結痂脫皮,…哦對了,這種療法會在手臂上留下疤痕,不過相對于死亡,這種小疤痕不算什么。”
白子玉已經盡可能說的通俗淺顯一些了,但是有些詞匯畢竟不是大周朝這邊的,所以在場的人很難完全理解白子玉所說的話。
好幾個太醫倒是聽懂了白子玉的療法,她們之間互相看了看彼此,都能夠看出彼此眼里的懷疑,以及嘆息,嘆息白子玉這是在拿人命開玩笑,而她們卻無能為力,也不敢質疑。
云無憂沉思了一會兒,說道:“郎君,按照你的意思,你是要在這一百人的手臂種上你所說的藥,然后要好幾天才能看到結果,并且這個過程還會產生和天花病一樣的癥狀,對不對?”
“嗯,是的。”白子玉點頭道。
未等云無憂繼續發問,葉傾雪插嘴道:“云郎君,你說了這么多,折騰了這么久,就和孤說這些?種上你的藥竟然會有和天花病一樣的癥狀,還要等上好幾天才知道結果,…呵,云郎君,孤說你這是在開玩笑呢,還是你所謂的救人方法就是指這個?”
笑話,要是白子玉根本就沒有救治天花病的方法,并且還會通過這種療法把天花病的人數繼續擴大,那么對于本來就上下恐慌的大周朝官民來說,將是更大的噩夢。
葉傾雨猶豫了,沒有再支持白子玉的這一套療法,而一旁的郭韻則暗想:“姑爺他的方法就是這樣子嗎?萬一無效,那后果…”
還好白子玉沒有提前把治療的方法說出來,而是事情準備好之后才說,不然大家可能都會把他當做騙子,進而連嘗試的機會都不會給他。
至于目前為什么要說出來,完全是因為這一百人種痘之后,其中原本正常的人確實會有類似于天花病的癥狀,不提前解釋的話可能會引起難民們的恐懼,以及反抗,更何況難民營里幾十萬人,白子玉接下來還要教太醫們怎么種痘,并且讓人去找大量的病母牛,不然人手、膿液都不夠。
“是的,我的方法就是這個,并且一定有效。”面對質疑,白子玉沒有絲毫退怯。
都到這個關頭了,白子玉環視一圈所有人,強硬道:“既然大家都不相信我,那我就先以身試藥吧。”
白子玉話音剛落,就聽云無憂開口道:“且慢。”
以為云無憂是要阻止自己的行為,白子玉剛要解釋,就被云無憂打斷了話。
“我信你,我先來。”云無憂目光直視白子玉,不容置疑道。
“大將軍不可,還是屬下先來。”郭韻連忙說道。
不等所有人反應過來,內心自責的元芳快步上前,靠近白子玉,卷起衣袖,說道:“姑爺,讓我來。”
陳巧南的反應慢了女人半拍,急忙道:“無憂,還有子玉,你們,你們可都別亂來,讓爹來試,讓爹來。”
葉傾雨目睹了全過程,張了張口,也想說一句我來。
不過云無憂并沒有給其她人機會,沉聲道:“都不要爭了,我來。”
“大將軍,你…”郭韻哪能讓云無憂冒險,攔在云無憂身前,不讓士兵抬著云無憂靠近白子玉。
瞇著眼睛,云無憂臉色很沉,明顯很不高興,冷然道:“怎么,你不聽本將的命令了?”
“我…大將軍我…哎…”郭韻既想阻止云無憂,內心深處又無法違背云無憂的命令,糾結的無與倫比。
看向也擋在自己身前的陳巧南,云無憂臉色稍顯柔和,說道:“爹,沒事的,你放心。”
白子玉心中百感交集,繞開元芳,走到陳巧南身邊,說道:“爹,我從來都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你要相信我,我不會有事的。”
偏頭看向云無憂,白子玉繼續道:“娘子,你也別爭了,還是讓我來吧。”
“不行。”云無憂斬釘截鐵道。
白子玉蠻感動云無憂能夠這般信任自己,哭笑不得道:“哎,娘子,這有什么好爭的,我又…”
這時,倒不用云無憂說話,陳巧南復雜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兒云無憂,拍了拍白子玉的手,說道:“哎,子玉,你不用勸了,無憂就和她娘一模一樣,認定了的事情,百頭牛都拉不回,要不…”
內心深處隱隱有些責怪白子玉,陳巧南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要不你就先給無憂用藥吧。”
“好,好吧。”白子玉思索了一下,無奈點頭道。
到目前還不相信白子玉能夠救治天花病人的葉傾雪等人靜靜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沒有阻止,也沒有支持。
白子玉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領著云無憂靠近桌子,拿起小刀在蠟燭上燒,然后用酒精消毒。
冷卻且消毒了小刀,白子玉說道:“娘子,等一下有些疼,你要忍著點。”
“沒事。”云無憂眼里閃過一絲詫異,微微笑了笑,把小麥色的手臂遞給白子玉。
托著云無憂的手臂,白子玉說道:“哈哈,娘子,你比我還黑。”
很莫名其妙的一句話,云無憂被白子玉搞的腦殼有些卡頓。
突然,一股細微的刺痛感直鉆入云無憂的腦袋。
原來,白子玉是在轉移云無憂的注意力,趁機偷偷用刀扎了一下云無憂。
鮮紅的血液冒出,云無憂也在下一刻想通了白子玉的用意,兩頰的笑意更是濃了起來。
“痛嗎?”白子玉一邊用小軟管給云無憂涂抹了一些病牛膿液,一邊問道。
云無憂搖了搖頭,看著白子玉給自己用藥,然后包扎。
整個過程持續不了多長時間,白子玉很快就給云無憂種好了牛痘。
白子玉給云無憂包扎好之后,消毒了小刀,就直接給自己也扎了一刀。
在云無憂及其她人的注目下,白子玉依次給自己種了牛痘。
小傷口處冒著些許血液,白子玉不好意思道:“娘子,你幫我包扎一下吧。”
“好。”云無憂沒有多言,熟練地幫白子玉包扎著完全不需要包扎的小小傷口。
在場所有人都目睹了云無憂和白子玉用藥的全過程,就算原先再怎么不信白子玉的療法,也會在這一刻自我懷疑了起來。
沒人會相信白子玉和云無憂會用自己的生命來騙人,畢竟妻夫倆可都種了牛痘。
于是,在接下的過程中,大家都很配合白子玉,種上了牛痘。
除了陳巧南,新種牛痘的其她人,都沒有包扎傷口。
郭韻和元芳沒有被種上牛痘,紛紛滿臉疑惑地看著白子玉,希望白子玉能夠給她們一個解釋。
當全場該種牛痘的一百多人都種好之后,白子玉說道:“二皇女,郭將軍還有元將軍,我這個方法是有效的,我希望你們在接下來的日子里盡力配合我。”
“喏。”郭韻和元芳同時抱拳道。
葉傾雪遲疑了一下,說道:“云郎君,你需要孤做什么?”
不反對,那么在這種場合下就是愿意支持了。
白子玉暗送了一口氣,說道:“二皇女,我需要你和元將軍一同把京城周邊的所有病母牛給帶過來,越多越好,越快越好,沒問題吧。”
葉傾雪并未完全相信白子玉的療法,但是愿意在一部分人里面嘗試,點頭道:“可以,孤答應你。”
“那我先謝過二皇女了。”白子玉行禮道。
搖了搖頭,葉傾雪說道:“云郎君客氣了,你這療法雖然孤不是很支持,但是終究是為了大周百姓著想,所以你不必答謝孤,這些是孤應該做的事情。”
白子玉笑了笑,沒有再客套,對郭韻說道:“郭將軍,你等一會兒要帶著肖河立即回府去蒸餾酒精,這些你們倆都知道怎么做,我就放心交給你們了。”
“喏。”郭韻此時對白子玉已經很是敬佩,恭敬道。
肖河一臉慘兮兮,很是擔憂白子玉的安危,不過他可不敢在這個時候墨跡,只得立馬和郭韻離開了這里,前往云府。
邊上的云無憂和陳巧南兩人默默看著白子玉吩咐各項安排,都暗自覺得白子玉的能力強的不像是一個男人。
白子玉這份決斷力以及執行力,明顯要比絕大多數大周女人要強。
安排好所有事情,白子玉這才吐出一口氣,緊繃的神經也完全放松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