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也不能怪自耕農逃稅,大種植園主同樣不情愿交稅。”
“咱們亞爾夫海姆名義上最有權勢的人是總督閣下,但是政府的財稅大權其實是掌握在議會手中,畢竟連總督閣下也得指望議會撥款發薪的嘛。”
杰斐遜先生隨口開了個玩笑,接著對喬安說:
“就拿咱們萊頓港來說,議員要么是富有的大商人,要么是坐擁萬畝良田的大莊園主,你覺得這些老爺們會同意給自家經營的產業增加稅負?”
喬安無奈地搖頭。
現實正如校長先生所說,控制議會的大種植園主絕不會同意對大種植園征收重稅。
這樣一來,亞爾夫海姆地區縱然農業發達,連年豐收,殖民地政府也無法收到足夠的農業稅,財政入不敷出,不得不削減開支,萊頓學院的教育經費就是被削減的公共預算項目之一。
“農業稅收不上來,當局還可以收商業稅和關稅,但是你大概也知道新大陸的走私活動有多猖獗,征收關稅就等于向全體走私商人宣戰,這可不是鬧著玩的!”杰斐遜先生收起笑容,“維達先生,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個叫做‘自由之子’的黑幫組織?”
喬安局促的點了下頭:“我知道這個組織,據說與走私團伙關系密切。”
“‘自由之子’協會,其實就是新大陸眾多走私巨頭聯合起來組成的一個‘犯罪王國’,這個組織能夠調集的資源和人力無可估量,只憑咱們萊頓港海關警署這點兒人馬,憑什么跟人家斗?”
“所以當初斯諾先生提出嚴打走私活動的時候,我在感情上支持他,然而理智卻斷定他的努力注定會以失敗告終,結果也不出所料。”
杰斐遜嘆了口氣,接著向喬安吐苦水。
“農業稅和關稅都收不上來,殖民地政府兩個‘錢袋子’都很干癟,不得不克扣教育經費,如果削減學費,你讓我拿什么給教師發工資?”
“我明白您的苦衷,校長先生,萊頓學院的高昂學費是維持學院生存的必要條件之一,我之前的想法太淺薄了。”喬安慚愧地說。
“這不怪你,我的孩子,無論有多少苦衷,不公平就是不公平,我也正在想辦法改善這個問題,如果可以多拉到一些商業贊助和慈善捐款,學院就可以給家境貧寒的學生提供更多的獎學金,幫助他們完成學業。”
也就是說,學院的財源建立在富人們的善心之上,這樣真的可以使教育變得更公平?
喬安對此深感懷疑,但沒好意思當面向校長先生提出來。
“維達先生,你在信中還指出教授們的權力太大,就像行會師傅那樣掌握著學徒們的未來前途,如果某個學生無法贏得導師的歡心,對方故意找茬卡他,不讓他畢業,學生也是毫無辦法。”
杰斐遜先生放下煙斗,起身踱步,臉色漸變凝重。
“這個問題的確存在,我考慮在校內建立一個由全體教師共同組成的‘職業道德審查委員會’,如果哪位學生覺得自己受到導師虐待,可以向委員會提出申訴,你覺得這個辦法怎么樣?”
“聽起來還不錯。”喬安勉為其難的回答。
其實,他內心并不看好這個所謂的“職業道德審查委員會”。
由教師們組成的機構來審查教師,這就好比既當裁判員又當運動員,教授們平時低頭不見抬頭見,誰能不給對方一點面子?
提出申訴的學生未必能夠得到公正對待。
當然了,有這么一個委員會,總比沒有強,對沃爾特·李那種人也是一個威懾。
杰斐遜先生身為校長,能夠做到這一步,已經非常難得了。
“校長先生,我只是個小人物,您對我冒昧的來信如此重視,我真的非常感激…”喬安懷著激動的心情向杰斐遜先生深深鞠了一躬,結結巴巴地說:“雖然我就要離開萊頓學院,雖然我沒有說這些話的資格,但我還是想代表萊頓學院的所有窮學生向您致以敬意,感謝您為幫助我們完成學業付出的努力。”
杰斐遜先生笑著拍拍他的肩膀。
“這是我分內的工作,孩子,一個人不應該為做了他該做的事而獲得贊揚,否則就等于認同失職是一種可以被原諒的正常現象。”
喬安愣了愣,越是深想,就越覺得校長先生這句話發人深省,不愧是廣受社會各界敬仰的大學者。
“維達先生,你剛才提到要離開學院,在你給我的信里也有提到這件事,我相信你已經對這一決定有過成熟的考慮,但我還是要提醒你,現在你還沒有達到畢業的標準。”
“如果你堅持離開學院,只能按照退學處理,可是拿不到畢業證的哦!”
杰斐遜先生鄭重的望著喬安。
“維達先生,你是我們學院難得一見的高材生,我真心希望你能嚴肅對待自己的學業和前途,慎重考慮退學的問題。”
“校長先生,非常感謝您的挽留,可我…可我真的不想繼續留在這里了。”
“萊頓學院給我留下了很多美好的回憶,我在這里學到很多知識,結識了很多好朋友,但是這里已經沒有我渴望尋求的東西,我不得不離開這里,去別處繼續追尋。”
喬安結結巴巴的,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
杰斐遜先生耐心聽他說完,帶著些許好奇問:“維達先生,可不可以告訴我,你心中追尋的那樣東西究竟是什么,更深奧的魔法學識嗎?”
“不只是魔法,校長先生,我還想尋求一個問題的答案。”
“是什么問題?”杰斐遜先生饒有興致地問。
喬安臉龐泛紅,有些忸怩地低垂下頭,搓著手說:“這…說出來或許會令您覺得幼稚可笑。”
“這就更讓我好奇了,究竟是什么問題困擾著萊頓學院最聰明的學生?”
杰斐遜先生以眼神鼓勵年輕的法師勇敢一點,大膽說出自己的想法。
喬安低著頭沉默許久,理清紛亂的思路過后才抬起頭,以一種近乎莊嚴的神態注視著面前這位高大儒雅的飽學之士。
“校長先生,我想知道,人的一生如此短暫,我們活在世上到底有什么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