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一切都在一種恍惚中進行著——前往機場,在國際候機大廳里接受歡送。
女兵們拿著鮮花上來,將花束遞到維和官兵們的胸前,花香撲鼻,沁人心脾。
然后開始奏國歌,接著宣布出征命令,對著國旗宣誓,軍區領導講話。
這本該是一個肅穆而神圣的時刻。
但不知道怎么的,莊嚴就是有些恍惚。
我還要當爸爸了。
我要當爸爸了…
其實莊嚴完全沒有心理準備。
要當爸爸這件事,細細想起來也是十分神圣的一件事。
那是你的血脈,在你妻子的肚子里,他(她)十個月后就會降臨這個世上,一出生就嗷嗷大哭,然后什么都不知道,只會到處找奶吃。
稍長大點,他(她)開始牙牙學語,會奶聲奶氣地用并不純熟的語言喊你“爸爸”,然后你的肩膀上多了一份責任,為人父親的責任。
中國傳統中“養不教父之過”的老話讓你覺得對他(她)負有重大責任,可是第一次當爹…
怎么當?
對了,爹怎么當?
莊嚴忽然發現自己居然有些慌了手腳。
這和自己制定一個特種作戰任務計劃完全不同。
養孩子這檔子事用不上任何的槍械,也用不上空降、潛水、狙擊等等一切自己滾瓜爛熟的東西。
莊嚴發現,自己對當爸爸這件事一無所知,甚至有些不知錯措。
就這樣糊里糊涂上了飛機,莊嚴忽然又有些后悔。
剛才在基地的時候,應該和妻子林清影多說幾句。
之前好像啥都沒說,現在坐在座位上,好像啥都想說。
望著飛機舷窗外,梯子撤走了,飛機開始慢慢滑向起飛跑道。
一種不舍的依戀感油然而生。
這次是出國,離開自己的國家,離開自己的小家,一去半年。
想到這里,他趕緊盯著機場內外和遠處的青翠樹林,貪婪地多看了幾眼。
飛機開始在跑道上加速,屁股上忽然感到一股生力將人抬起,身體向后微微后仰。
偌大的飛機騰空而起,直插藍天。
莊嚴的鼻子忽然有些酸酸的感覺,心里默默地說了句:“再見,祖國!影子,等我回來!”
這次乘坐的師A330客機,由于是去執行維和任務,乘坐的是民航。
一共將近20小時旅程,中途要進行中轉加油。
這比上次去T國和E國都遠多了。
由于登機的時候已經是夜晚,也沒有什么景色可看,天地之間一片漆黑。
機艙里倒是很熱鬧,小兵們大部分第一次出國,也是第一次去非洲,何況現在還是以聯合國維和部隊的名義前往出征。
聯合國啊!
這世界上,名義上最大不就是聯合國了?
這招牌雖然沒到百年,可是好歹是金漆。
大家風卷殘云將空姐送上來的飛機餐掃進肚子里,然后開始續杯飲料,一杯接一杯。
有些拿出早已經準備好的MP3,戴上耳機罩上耳罩,靠在飛機座位上享受起飛越半個地球的旅程。
有人蒙頭呼呼大睡,還有人開始打開前面的前屏幕,選定自己喜歡的電影,戴上耳機欣賞大片。
莊嚴和許衛國坐在一起,許衛國似乎也察覺到莊嚴有些沉默。
飛機騰空幾十分鐘后,許衛國終于忍不住了。
“莊嚴,今天晚上怎么一言不發的?這可不像你平時的作風。”
莊嚴起初還看著窗外,有些出神。
許衛國第一次和他說話的時候,莊嚴沒有反應。前者不得不用胳膊撞了撞他,又問:“你這是怎么了?”
也難怪許衛國擔心。
莊嚴是警衛分隊的隊長,他可不能有什么心理上的負擔,一旦出錯,那就關系到整個分隊戰友的安全。
“哦…”
莊嚴這才如夢初醒。
“沒什么,只是在想事。”
“家里有事?”許衛國問。
莊嚴說:“指揮長還是指揮長,姜還是老的辣。您怎么猜到的?”
許衛國說:“我當過政工干部。”
話鋒一轉又道:“早上開完歡送會之后,你就這樣,是不是老婆不同意你去?”
莊嚴微微低了低頭,苦笑一下,沒吭聲。
許衛國說:“咳,沒事,我老婆也不同意我去。明年女兒高考了,高考前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準時趕回來,唉…那天我說要出國維和,我老婆還跟我吵了一下,說我那么多年,家里根本就指望不上…”
“那你怎么還是去了?”莊嚴問。
許衛國說:“這是上級的命令,我總不能去找首長拒絕,這不對。”
他也沒說什么大道理,不過讓莊嚴聽了心頭一熱。
嗯,就是不對。
理由簡單樸素,沒有什么高調門。
“我倒不是老婆反對,是我要當爸爸了。”莊嚴說。
許衛國眼睛一亮,笑道:“啊?恭喜啊!”
莊嚴也嘆了口氣,挪了挪屁股,坐直了腰:“指揮長,我其實心里慌得厲害,未來半年多我都不在家里,何況,一想到將來有個小娃娃管你叫爸爸,然后你還必須讓他(她)過得幸福,一下子感到有些害怕。”
“害怕啥?”許衛國說:“正常人都有這一關,就像你第一次學開槍,第一次潛水,凡事總有第一次,誰第一次不害怕?現在回頭看看,還害怕嗎?”
莊嚴想想,覺得許衛國說的倒是挺有道理,于是點了點頭。
“休息下吧,中途在W市轉機,然后又要開始飛,晚上沒啥看頭了,不過明天白天估計景色不錯,天亮再看看風景。”
說完,許衛國也戴上眼罩,雙手在胸前交叉,靠在座位上開始呼呼大睡。
沒幾分鐘,鼾聲大起,他居然真的睡著了…
夜里十二點,飛機果然在W市降落。
在加滿燃油之后,再次騰空起飛。
專機后要飛一萬一千公里左右,時間1314小時,橫跨九個國家。
這才是最漫長的一段航線。
莊嚴趁著停機加油的時機,站起來在機艙里活動了一下手腳。
長時間坐在座位上,腿很容易發麻。
重新起飛后,莊嚴也戴上眼罩開始昏昏入睡。
這一覺,睡得真像,醒來的時候,經過過道的空姐說,目前經過的愛琴海上空,景色很美。
莊嚴馬上拉開舷艙蓋,陽光一下子射進來,有些刺眼。
皺了皺眉,莊嚴這才看清了下面那一片無垠的海藍,還有海邊一棟棟希臘式風格的獨特白色建筑依山而建,密密麻麻呈階梯式散落在山與海的接壤處。
“漂亮!”
他不由發出了一聲由衷的贊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