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果然是老的辣!
一塊在錦衣衛當中沉浮了幾十年的老姜,自然是辣到了極點。
駱思恭早就看明白大勢了——眼下這位大明天子和太祖、成祖一個路數,兇殘著呢!
在他手底下做官得千萬牢記一點,絕不能和他頂著來,要不然會死得很難看的!
當然了,身為朝廷命官,也不能因為皇帝老子太兇殘,就不去當奸臣撈銀子了。
想當年太祖高皇帝在世的時候,當官的該撈不還是在撈?只是要小心一點,低調一點。
所以對付朱由檢這路兇暴英明之君,就不能在明面上硬頂,要不然就是找死了。而是要陽奉陰違,適可而止…這個萬歲爺雖然兇暴英明,但他也是孤家寡人,對付下面的奸臣只能用殺雞儆猴的辦法。
所以大家就要努力當猴,絕不當那只被宰掉的雞!
而這一次,駱思恭、駱養性父子不僅要當猴,而且還要當兩只左右逢源,上下通達的猴頭。
一老一壯兩只猴頭互相對視了一眼。
壯猴頭駱養性又對眾人道:“萬歲爺在陜西時先拿一幫變民開刀立了威,六十破一萬…然后又除了秦府的藩。到四川、貴州則屠了安奢兩家,還移了蜀藩。在湖廣,呵呵,不說了,慘啊…現在又到了南直隸,大家伙好好想想吧!”
“對啊!”
“他到哪兒都得死一堆人!”
“咱們的小心一點…”
“算了算了,一千萬就一千萬吧!”
這幫勛貴都怕了,南京勛貴本來就慫,北京勛貴再怎么都在第一線守國門,時不時的還得和韃子打一仗,多少有點血性,而南京勛貴舒服了二百多年,是真的朽爛到家了。
“駱衛帥,咱們交稅就是了,為什么還要保住南京戶部啊?”
不知道是哪個沒用南京勛貴忽然問了一句。
駱思恭已經把這幫慫貨的表現都盡收眼底了,當下就笑道:“保住南京戶部的權,咱們這些人才能躲在后面有所轉寰啊!如果沒有了南京戶部,那咱們就得直接去面對萬歲爺派下來的大府了!”
南京戶部再怎么都比軍政財大權一把抓的“大知府”好應付。南京戶部高高在上,手頭的權力又不是太大,而且責任也不大——南京戶部和北京戶部肩碰肩的衙門,誰賣誰的賬?而且大明皇帝又難得來一次南京,只要他不來,那就是天高皇帝遠。
駱老頭子又道:“現在老夫估摸著萬歲爺一年能收到2000萬應該就心滿意足了,至于這2000萬從哪兒來…還不是咱們和南京戶部商量著來嗎?”
魏國公徐弘基打斷駱思恭道:“駱衛帥,不是說1000萬嗎?怎么變成2000萬了?”
“還有商稅呢!”駱養性接過問題,“南直隸工商繁榮是一眼可見的,能不交商稅?再說了,從崇禎七年大比開始,進士名額就要分省計算了…而各省額度多少,是和納稅多少掛鉤的。
現在湖廣一年給朝廷2000萬,咱們南直隸能少給?少給了,以后的閣老可就都是湖廣人了!這事兒咱們能答應,江南士林也不能答應啊!”
把稅收和進士、舉人名額掛鉤的路數還真是挺奸惡的,這擺明就是要調動下面的士大夫和商人、勛貴斗爭,同時也挑撥各省各府士大夫之間的關系。
“可是1000萬商稅也太多了吧?”
“是啊,1000萬呢!”
“怎么拿得出來?”
勛貴家的子弟一般都是學渣,沒什么機會可以走科舉的路子上升,所以他們才不在乎有多少額度,當然不希望用自家的銀子為士大夫的子弟鋪路。
駱思恭拈著胡須笑道:“2000萬其實也沒那么多......過去朝廷從南直隸所取的額稅,基本是錢糧各半。其中的糧食又要走漕運北上,送去北京。可是南直隸這些年棉桑大興,人口又大增,糧食早就不富裕了,甚至還不夠自己吃的,每年都要從湖廣購入大量的糧食。如果能將所有的田賦都折了色,對南直隸來說是很有好處的。
另外,萬歲爺已經下了廢漕改海的決心......這對南直隸而言,無疑是天大的善政啊!南直隸為了維護運河暢通,每年扔在運河上的人力物力,都不下200萬之數,而且保漕棄淮又讓淮河兩岸時常洪水大發!
駱老爺子嘆了口氣:“譬如徐州上一次的洪水淹了幾年,到崇禎三年才退......水退之后就是運河清淤,不知耗費多少人力物力,還沒搞完,今年又淹了!
光是徐州和淮安府的淮北州縣,因為這兩場洪水損失的糧食,就夠整個南直隸繳個兩三年田賦了!”
南直隸的田稅總額雖然只有600多萬石,看著不多。但是由南京戶部負責的漕運開銷,以及治理淮河、洪澤湖和南直隸境內黃淮的開銷,是不算在這600多萬石內。這些費用基本上得由南京戶部自籌,也就是向下攤派。
而黃淮運這個大麻煩的根子就是黃淮奪淮后的“保漕棄淮”,這個政策窮了兩淮幾百年,將本來富裕的淮河沿岸變成水患連年的苦地方。
如果大明朝廷肯放棄漕運,改用海運。那么“保漕”就變成“保淮”,就可以在徐州和淮安府的淮北地區另外開鑿黃河入海通道。這條河道一成,黃河泥沙就不會再進入淮河,淮河水患也就能大大緩解。而且維護淮河、黃河、運河的費用也可以減少許多。
整個南直隸從中的獲利,每年都會有幾千萬石......
駱思恭又道;“另外,現在朝廷有了2000石湖廣米,就不需要南直隸拿出米糧北運了。這樣咱們就你爭取折色......而且還能爭取折布和折絹。南直隸盛產棉布絲綢,這2000石的稅收是交糧食、交銀子、交布絹,那完全不是一回事啊!”
“萬歲爺能答應折布折絹?”又有一個南京勛貴問了起來。
南直隸有蘇州、南京、揚州、松江等四個紡織業中心城市,布匹絲綢的產量極大,不僅行銷中華,還遠銷世界。如果將2000萬石折成布絹,那么對南直隸來說,壓力就大大減輕了。
“能啊!”駱養性笑了起來,“萬歲爺不是不講道理的......現在淮河還沒治理好,南直隸的糧食根本不夠吃,再運2000萬石北上,那可就得餓殍遍野了。而運銀子北上......南直隸市面上才多少銀子?一年運2000萬北上,很快就會沒銀子了。而北直隸的銀子太多,糧價布家就該大漲了。不如運布匹絲綢北上,又可以當軍餉發,又能用來拉攏蒙古人,不是很好嗎?”
大奸臣還是懂一點金融的,知道北京周圍商品經濟不發達,根本消化不了大量的白銀。而南直隸經濟發達,又需要銀子周轉——如果朱由檢效仿逆子,建立了一個以銀行業為中心的金融體系,當然不愁北京銀子多了,南京的銀子少了。
可是朱由檢沒想過這事兒,也不懂這個,所以他肯定會答應折布折絹。
駱思恭的目光在廳堂之內又是一掃,笑著道:“諸位如果沒有意義,那咱們就一塊兒擬個奏章,然后過江去獅子嶺見萬歲爺......也讓萬歲爺瞧瞧咱們這些勛貴和大明朝都是一條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