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長崎港町內屬于肥前鍋島藩的陣屋(肥前鍋島和熊本黑田兩藩輪流擔任長崎御番役,因此在長崎設有陣屋)里頭,慢悠悠行了一路的德川賴房和松平信綱,終于和已經抵達日本國好幾個月的大明外交家鄭森鄭大木碰上了。雙方正分賓主跪坐下來,在場參與談判的,還有馬場重利、田川七左衛門和德川賴房的世子德川光圀,以及幾個負責記錄和翻譯的長崎大通事(都是華僑)。
說是談判,其實大致的條件都已經通過兩頭跑的馬場重利商量妥了,今天安排鄭森和德川賴房、松平信綱見面,不過是最后敲定雙方都已經談妥的條件。
“中納言,伊豆守。。。。。。”在兩邊的大人物互相認識并且說了一堆客套話兒后,馬場重利就將談話帶入了主題。
這位長崎藩奉行先用日語對德川賴房和松平信綱說:“明國的鄭侯是幕府的朋友,鄭侯的父親泉州公早年還去小田原城參見過臺德院(德川秀忠),受過臺德院的提攜,是可以信任的。”
鄭芝龍年輕的時候也是有“主角光環”罩著的,早年闖蕩長崎的時候,就曾經作為長崎華商的代表,去小田原城拜見過已經稱“大御所”的前任將軍秀忠。也因此得到了長崎奉行所的一些扶植,的確算得上德川幕府的朋友。
鄭森打小在長崎生活,七歲才去中國,因此能聽懂日語,也能說一點。聽馬場提及了“小田原參見”,就用日語對賴房說:“中納言,家父在福建時得知臺德院去世,感到非常難過,一直希望能去江戶曾上寺祭掃臺德院之墓。只是沒有機會成行,此次本爵離開南京時,家父就囑托本爵赴江戶祭掃臺德院。不知能否成行?”
他現在是在打感情牌,目的是進入江戶,面見德川家光——他不僅是大明的使臣,而且是大明的藩侯,妹妹還是大明攝政皇太子的側室,身份尊貴。一旦抵達江戶,德川家光多半要出面招待。
而鄭森也就有機會和將軍直接討論簽訂《明日貿易協定》的問題了。。。。。。日本實行的是鎖國體制,只對大明、荷蘭、朝鮮三國開放,而且只開長崎一口(其實還有一個琉球貿易渠道)。朝鮮自己也鎖國,自然沒有什么商船可以到達日本。所以日本的對外貿易實際上就被鄭家和荷蘭東印度公司兩方共同壟斷了。
壟斷當然意味著暴利!而兩家壟斷,當然不如吃獨食舒服了。。。。。。現在因為朱慈烺的開國政策,鄭家失去了和荷蘭東印度公司進行中荷壟斷貿易的權利,所以就想從日本貿易上找補一點回來了。
德川賴房和松平信綱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然后開口道:“此事需要公方決斷,不過本官可以代為提出請求,相信公方是不會拒絕的。”
這事兒基本就成了!
鄭森又道:“本爵現在已經知道占領朝鮮國濟州島的豐臣遺臣并非由幕府派遣,而且他們還是幕府的敵人。”
“沒錯,”松平信綱接過話題,點點頭道,“他們雖然是忠臣,但的確是幕府的敵人!幕府愿意出兵將他們驅逐,不過現在日本實行鎖國,沒有可以遠赴濟州島的大船,還希望鄭家提供。”
鄭森追問:“那么在幕府軍驅逐豐臣遺臣,濟州島歸誰占有?”
“幕府對濟州島的土地沒有野心,”德川賴房說,“但是必須確保該島不被豐臣遺臣再次占有。。。。。。以鄭家水師的實力,不難做到吧?”
鄭森居然搖搖頭,苦笑道:“此事并不簡單!”
“怎么?”松平信綱眉頭一皺,“你們做不到?是不是要請荷蘭人幫忙?”
“呵呵,”鄭森一笑,“伊豆守以為這些豐臣遺臣是怎么登上濟州島的?”
“什么?”
“你這是什么意思?”
德川賴房和松平信綱都是一愣。
鄭森道:“據本爵調查,豐臣遺臣們是乘坐西夷人的軟帆蓋倫船抵達濟州島的!”
“啊?”
“這是真的?”
鄭森道:“千真萬確!”
從豐臣遺臣上濟州島的是朱慈烺從澳門買來的蓋倫船,船上的水手大部分是西方人,也有一些黑人。。。。。。等到德川幕府軍乘坐鄭家提供的大鳥船去濟州島的時候,他們會親眼看見豐臣遺臣們乘坐西方人的蓋倫船逃走的!
向薩摩藩控制的琉球王國方向逃去。。。。。。
松平信綱問:“那么鄭家什么時候可以提供戰船運送幕府軍去濟州島?”
鄭森回答道:“考慮到豐臣遺臣們由西夷戰船支持,鄭家也需要出動一定數量的大戰船,所以得等到明年才行了。
另外,我們還需要和朝鮮王國方面協商。。。。。。畢竟濟州島是朝鮮的國土!這一點,幕府方面沒有異議吧?”
松平信綱非常肯定地回答:“沒有異議。”
德川賴房補充道:“但是幕府不能就豐臣遺臣的行為向朝鮮方面道歉。。。。。。而且朝鮮必須確保濟州島不再被豐臣遺臣所利用,作為擾亂日本國內安定的據點!”
“中納言,伊豆守,”鄭森斟酌著用詞,“如果你們堅持不道歉,還要求濟州島不再被豐臣遺臣所用。。。。。。那么出兵的日期恐怕還要延遲。因為我朝現在遭逢大難,已經不能像過去一樣控制朝鮮國了。我們需要更多的時間,派出使臣和朝鮮王協商。
而為了保證明、日、朝三方的溝通,我們希望能在江戶開設使館。。。。。。并且希望幕府可以同意鄭家的商船出入江戶港口。”
德川賴房和松平信綱都吃了一驚。
“什么?”
“你們鄭家商船想出入江戶?”
鄭森笑著點點頭:“這對雙方都是有好處的。。。。。。我家準備開辟一條經過日本往新西班牙的航線。將會運一些大明或者南洋出產物品來江戶,再運走日本國出產的鯨油和漆器。不會從日本國帶走黃金、白銀和黃銅。”
鄭家商船出入江戶是有大利可圖的!因為日本國真正的大市場就在江戶——在交代參覲制度實行后,日本國“三百藩”的藩主都變成了“江戶人”,他們和家眷長期居住在江戶,返回本藩的時間在其一身之中所占比例是很小的,相當于出差。
所以藩主和藩中相當部分重臣的消費,也都在江戶!鄭家商船一旦可以合法出入江戶港口,就能直接為藩主、重臣這個日本最富裕的階層提供海外奢侈品。利益之大,可想而知。
另外,現在是大航海時代了!日本不再是處于世界盡頭的國家,日本以東,還有廣闊的新大陸。
而以目前中國帆船的航海能力,要從本土出發,中間不進行補給就直達新大陸是非常困難的,就算能開過去,也帶不了什么貨物了。
因此就必須在日本東部獲得一個可以落腳的港口,江戶當然是最佳的選擇了——鄭家甚至可以建立一條從上海出發,經過江戶,再去新西班牙(墨西哥),然后再走靠近赤道的航線(順著洋流直航)返回臺灣的貿易航線。
這條貿易路線和西班牙人的大帆船貿易線幾乎是重疊的,區別只是在日本國的江戶港靠岸,也不會以中國生絲、瓷器為輸往新大陸的主要商品,而將以日本出產的鯨油、漆器(japan也可以翻譯成漆器,可見日本漆器在大航海時代的西方有多受歡迎了)為輸往新西班牙的產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