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思丞曾經收到過外孫慕瑾凡自京城的來信,他知道他投降后,家中差點滿門抄斬;他也知道是因為封炎,梁家滿門的性命才得以保下。
封炎可以說是他們梁家的恩人。
梁思丞自然感激封炎,可是事情遠沒有那么簡單。
想著封炎方才說的那番話,梁思丞的心緒變得更為復雜,更為混亂,腦海中似乎閃過了什么,他感覺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又似乎猜到了什么,喉嚨一陣發澀,心跳加快。
砰、砰、砰!
梁思丞的心跳越來越快,仿佛回蕩在耳邊似的,連他體內的血液也隨著心跳的加快沸騰起來,曾經如死灰般的眸子里又有了一絲神采,一絲希望的火花。
難道說…
梁思丞的身子劇烈地顫動了一下,心中似有一些模糊不清的東西快要呼之欲出。
但他還是再問道:“你到底是誰?”
他近乎屏息地看著封炎,等待著他的答案,這一瞬,時間似乎無限放慢…
封炎又笑了,目光明亮而泰然。
他既然來了這一趟,就沒打算對著梁思丞隱瞞什么。
“我應該姓慕。”封炎開誠布公地說道。
封炎他…他真的是“那個人”的血脈!
梁思丞艱難地咽了咽口水,腦海中震驚得幾乎無法思考。
安平長公主居然瞞住了今上,竟然把孩子養大了。
“將軍考慮的如何了?”封炎笑瞇瞇地看著梁思丞,似乎這不是一件什么大不了的事。
梁思丞還是沒說話,目光直直地看著幾步外的封炎,仿佛想從他身上找到“那個人”的影子。
他的眼神微微恍惚,瞳孔中明明暗暗地變化不已,思緒回到了許久許久以前…
府外的打更聲漸漸地遠去,越來越輕,庭院里幾只雀鳥振翅飛過,發出撲棱撲棱的聲響,反而襯得屋子里更靜了,靜得梁思丞幾乎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忽然,他撲通一聲跪了下去,頭也隨之伏在冷硬的地面上,那么虔誠,那么恭敬。
“謹遵公子吩咐。”他徐徐地說道。
簡簡單單的六個字就像是在宣誓什么一般,他聲音里的迷茫退去,語調變得堅定沉穩,就像是一個迷途的旅人終于從重重迷霧中走了出來,就像是陽光撥開了烏云,普照大地,連屋子里似乎都亮了起來。
封炎笑了,抬了抬手道:“梁思丞,起來說話吧,先跟我說說城里如今的情況。”
梁思丞站起身來,抱拳回道:“…公子,如今的昌旭城由南懷的將軍瑯波喬駐守,共南懷士兵一萬人,近日還招募了數千新兵,由瑯波喬親自訓練。”
“末將投…投降后,瑯波喬就接手了城中所有的布防,交由了麾下的心腹。末將麾下還是那些原本大盛的兵將,基本上都被晾著。”
這也是理所當然,任何一個理智的將領都不可能輕易把兵權放給一個降將。
“瑯波喬十分謹慎,讓大盛的百姓、將士住在城北、城東一帶,南懷人則聚集在城南、城西,他自己如今就住在城南的南迎街。”
“這一年來,城中的青壯年都被南懷人拉去做苦役,修筑城墻。”
梁思丞有條不紊地稟著他所知的情況,封炎隨手把玩著那個玄鐵面具,一邊聽,一邊斟酌著。
昌旭城位于黔州的西南方,臨近黔州與滇州的邊境。
在南懷人拿下了昌旭城后,此后一年,就以昌旭城為據點連續攻下了幾個城,一直到打到了道益城一帶才被攔住。
南懷人已經以昌旭城為中心占領了黔州五六個城池,所以,即便他們能把昌旭城的南懷人趕走也是無濟于事的,這么一來,反而只會讓昌旭城陷入前后夾擊甚至是甕中捉鱉的境地。
但因為昌旭城獨特的戰略位置,也不能就此放著不管。
唯有在南懷人的眼皮底下,悄悄地掌握住昌旭城,才可以達到“進可攻,退可守”。
所以,封炎才會冒這么大的風險悄悄潛入昌旭城見梁思丞,就是想親眼確認一下梁思丞這個人到底還能不能用。
封炎挑了挑眉,抬手又把手里的那個玄鐵面具戴回到了臉上,戴上面具后,他仿佛變成了另一個人,少了懶散,多了幾分冷厲與殺伐果決。
“梁思丞,”封炎的聲音清冷如刀鋒,直截了當地問道,“如果瑯波喬死了,你有幾成把握可以控制住昌旭城?”
這時,一陣晚風吹來,吹得燭火瘋狂地跳躍不已,時明時暗。
梁思丞心口跳了跳,心里驚疑不定,但還是正色答道:“公子,若是有瑯波喬的兵符在手,就算不能令那些南懷兵反攻或者投降,但要讓他們在昌旭城里按兵不動,末將還是有把握的。”
“屆時,只要再悄悄整合昌旭城原有的兵馬,理應外合,就能在南懷人沒有發現之前,重新掌控昌旭城。”
問題是,想要殺死瑯波喬,談何容易。
瑯波喬是南懷大將,身旁時刻有重兵跟隨護衛,說是銅墻鐵壁也不為過。
封炎笑了,只說了一個字:“好。”
這個“好”字仿佛驗證了梁思丞心中的某個猜測般,他瞳孔猛縮,急忙上前了一步,道:“公子萬萬不可以身犯險。瑯波喬不止武藝出色,還有一眾親兵,個個身手不凡…”
“梁思丞…”封炎氣定神閑地打斷了梁思丞,“你剛剛提到說瑯波喬明日會帶新兵離城操練?這是個好機會,千載難逢…”
封炎那種由內而發的從容也感染了梁思丞,讓他的心定了下來。
之后,屋子里就只剩下了封炎一人的聲音,晚風一吹,那枝葉搖曳聲就把那點聲音吹散…
夜更深了,也更靜了。
時間緩緩地流逝,這南境的夜晚似乎遠比京城更為漫長。
“咚咚咚!”
遠處的戰鼓聲打破了清晨的寧靜與安詳,天亮了,旭日徐徐東升。
昌旭城的大門隨著戰鼓聲打開了,沉重的城門打開時,發出隆隆的聲響,似乎連城門附近的地面也隨之微微顫抖起來。
旭日灑下了燦爛的陽光,給下方的城池、大地與樹木裹上了一層淡淡的金光。
一個三十余歲、身形挺拔的南懷將領率先策馬出城,他身后除了隨行的親兵,還跟著兩三百名剛剛招募來的南懷新兵。
一行隊伍浩浩蕩蕩。
今天是這些新兵的首次訓練。
南懷的練兵法與大盛不同,更側重激發士兵的兇性與殺氣,在瑯波喬看來,大盛軍隊里的將士不過是一群無勇無謀的匹夫罷了。
在他們南懷看來,沒有見過血的士兵根本就稱不上是“兵”,他們又怎么可能在戰場上把自己的后背交托給那等廢物。
“踏踏踏…”
一行人迎著旭日往東而去,后面的新兵們奔跑著跟在瑯波喬的身后,步履聲整齊劃一。
這一路,沿途什么人都沒有,官道上都是空蕩蕩的,蕭瑟如荒野般。
一炷香后,瑯波喬就帶著這群新兵來到一片郁郁蔥蔥的山林前。
守在山腳下的一個大胡子親兵立刻迎了上來,對著馬上的瑯波喬抱拳行禮:“將軍,一切都準備好了。”
瑯波喬滿意地笑了,策馬轉過身來,不過是短短幾息時間,那隨行的兩三百新兵就訓練有素地列隊,排成了整整齊齊的方陣,一個個挺拔如松,不動如山。
瑯波喬環視著這些新兵,然后朗聲問道:“你們可知道何為一個合格的士兵?”
新兵們靜了一瞬,第一排最中間的年輕士兵鼓起勇氣回道:“回將軍,服從上將命令,勇往直前。”
瑯波喬硬朗的臉龐上還算滿意地微微頷首,又道:“這是其一,最重要的一點是先夠格上戰場!”
“現在的你們雖然學會了如何拿刀用弓,卻不過是馴養的狗,想要上戰場,你們必須先讓自己變成狼!”
“狼吃的生肉,喝的是熱血,一個合格的士兵手上就必須見過血,在戰場上才不會怕,不會退。”
“戰場上,生與死只是彈指之間的事,本將軍沒有時間讓你們去習慣,你們必須在戰前做好準備。”
“記住,我們南懷只有最強的兵,不需要那些不敢動刀子的懦夫。”
“你們都明白嗎?!”
瑯波喬鏗鏘有力地說著,一字字、一句句皆是擲地有聲,清晰響亮地回蕩在空氣中。
“是,將軍。”
數百個南懷新兵異口同聲地回答道,他們的聲音整齊地重疊在一起,喊聲整天,驚得山林中的無數雀鳥撲棱著翅膀飛走了。
瑯波喬勾了勾唇,然后抬手做了個手勢,那個大胡子親兵就抱拳領命,跟著手指成環,放在唇間吹響了哨聲。
隨著哨聲響起,上百個平民百姓被十幾個手持長刀長鞭的南懷士兵吆吆喝喝地從一條小道趕了出來。
這些平民中,有老有小,有男有女,一個個皆是衣衫襤褸,臉色發白,眼神飄忽不定,他們都被人用麻繩串在了一起,就像是幾串蚱蜢似的。
“走快點!別磨磨蹭蹭的!”一個持鞭的南懷士兵扯著嗓子沒好氣地催促著那些平民,同時手里的鞭子“啪”地甩了出去,鞭尾正好甩在一個老者的右臂上,袖子被鞭子劃破,胳膊上留下一條血紅的鞭痕。
這些大盛平民都是南懷人從周邊的一些村子擄來的,在南懷人的眼中,這些大盛平民連人都稱不上。
“他們都是兩條腿的羊!”瑯波喬指著那些大盛平民對那些新兵說道,“而你們,是獵人。”
“今天本將軍就是要帶你們來獵羊!你們可敢?!”
瑯波喬的聲音愈來愈響亮,豪氣沖天地問著這些新兵們。
新兵們都毫不遲疑地答道:“敢!”
他們一個個都血脈僨張,目露戾芒,恨不得立刻就拿上刀子,讓瑯波喬將軍看看他們有多勇猛。
“好,很好。如此才是我大懷的好男兒!”瑯波喬滿意地仰首哈哈大笑,“今天誰獵的‘羊’最多,本將軍大大有賞。”
瑯波喬又做了一個手勢,那個大胡子親兵就開始令手下的士兵解開這些平民手腕上綁的繩子,并對他們說道:“解開繩子后,給你們十息的時間逃跑,能跑多遠,你們就跑多遠!”
“要是能逃掉,本將軍就做主饒你們一命。”瑯波喬冷笑著接口道,用那種看著螻蟻的眼神俯視著這些大盛平民,“逃不掉,那也是你們的命…”
瑯波喬的話音才剛落下,就聽一個少年透著挑釁的聲音自不遠處響起:
“將軍可說話算話?!”
瑯波喬循聲望去,只見七八丈外,一個臟兮兮的布衣少年正用一雙明亮的鳳眼抬眼看著自己,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烏黑的眸子里自信滿滿,身姿挺拔。
暖暖的春風陣陣拂來,少年身旁的那些平民卻覺得如寒風刺骨,身子都嚇得瑟瑟發抖,根本就不敢抬頭直視瑯波喬。
馬上的瑯波喬看著那玄衣少年皺了皺眉,心里頗為不快,一個卑賤的大盛俘虜居然還敢用這種口氣與他說話!
瑯波喬只是抬起了右手,他身旁的親兵就知道了他的心意,立刻把一副烏黑的大弓呈到了他手中,另一個親兵則奉上了一支羽箭。
“新兵們都給本將軍看著,今天本將軍就先給大伙兒示范一下何為‘獵羊’!”瑯波喬的聲音冷得幾乎要掉出冰渣子來。
與此同時,他已經熟練地搭箭,拉弓,弓滿如月。
“嗖!”
瑯波喬放手的那一瞬,那支羽箭快如流星地離弦而出,從那些平民的頭上掠過,殺氣騰騰地朝那玄衣少年襲去。
四周的那些平民嚇得發出一聲倒吸氣聲,有的人甚至腳軟地癱倒在地。
見狀,幾個南懷士兵發出不屑的冷哼,心道:這些大盛人就是膽小如鼠!
面對這飛馳而來的羽箭,封炎勾了勾唇,鳳眸晶亮。
他身子一側,就避開了那支迅如閃電的羽箭,羽箭在距離他不到一寸的地方擦過,速度一點也沒有緩下,直射入后方十丈外的一棵杉樹上。
“咚!”
漆黑的箭尖狠狠地扎進樹干中,彷如戰鼓被敲響,緊接著那棵杉樹就“嗡嗡”地顫動起來,樹枝搖曳著,樹葉如雨般落下,可見這支箭的后勁有多強。
四周的那些南懷士兵都愣住了,不說那些新兵們,今日隨行的幾個親兵對他們將軍的箭術最了解不過,他們將軍瑯波喬那可是他們大懷最厲害的神射手,有百步穿楊之能!
封炎不屑地嗤笑了一聲,故意在場眾人都能聽到的聲音說道:“謝將軍不殺之恩。”
話音未落,他已經轉身跑走了,如同一頭矯健的豹子般沖向四周的山林中…
瑯波喬的臉色難看至極,臉上火辣辣得疼,沒想到自己今日竟然當著這些新兵的面被一個大盛羊打了臉。
這件事要是傳了開去,以后他還如何面對麾下的眾將士,以后他還如何服眾?!
瑯波喬眉宇深鎖,揮了揮手,怒道:“追!本將軍定要拿下他!”
說著,瑯波喬一夾馬腹,率先策馬而出,朝封炎跑走的方向追去。
他的四五個親兵也翻身上馬,緊隨其后地闖進了山林,馬蹄飛揚,聲勢赫赫,又驚起了一片雀鳥振翅而飛。
前方的那個布衣少年靈活快速地在林中穿梭著,奔跑著…
在瑯波喬看來,對方不過是一頭既沒有利齒也沒有利爪的綿羊罷了,根本就不值得放在眼里。
在他們南懷的地盤,那些大盛人就跟畜生一樣,又有何懼?
“啪!”
他一揮馬鞭,驅使胯下的紅馬加速,不斷地深入山林。
然而,當他追到林子深處時,四周就只剩下了他和隨行的八個親兵,周圍目光所及之處都是郁郁蒼蒼的樹林,而他的“獵物”卻失去了蹤影。
瑯波喬一邊緩下了馬速,一邊朝四周郁郁蔥蔥的山林打量著,眉頭皺得幾乎可以夾死蚊子了。
被大盛的兩腳羊這般玩弄,這還是頭一遭!
瑯波喬的心口躥起一簇火苗,心中憤怒、不屑、不甘等等的情緒交錯在一起,殺氣凜然。
那個大盛人到底在哪里?!
等他找到了那個大盛人,決不會讓他死得那么輕松容易,他要讓那個人開腸破肚,死無葬身之地!
“給本將軍把這頭大盛羊…”找出來!
瑯波喬冷聲下令,然而他的話沒說完,就被一聲巨響打斷了。
“砰!”
如旱雷般的聲響驟然在空氣中響起,震耳欲聾。
瑯波喬還沒意識到是怎么回事,就看到右前方兩丈外那個大胡子親兵的額心多了一個血窟窿,鮮血汩汩流出,模糊了他的臉龐,而他雙目圓睜,五官猙獰。
下一瞬,大胡子親兵的尸體就直挺挺地從馬上倒了下去,摔在山林間的草地上,“咚”,他的頭顱正好撞在后方的一棵樹上,發出一聲悶響。
他的那匹黑馬因這巨響受了驚嚇,嘶鳴著跑遠了,“得得”的馬蹄聲漸行漸遠。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瑯波喬和其他幾個親兵看著這一幕都傻眼了,幾乎反應不過來。
一個方臉親兵緊張地大喊起來:“將軍,有埋伏…”
“砰!”
同樣的巨響再次響徹這片山林,這一次,瑯波喬等人眼睜睜地看著一道比羽箭還要快的黑影閃過,那個方臉親兵的頭顱上也多了一個血窟窿,從太陽穴橫穿而過…
刺眼的鮮血在空氣中四濺開來,那個方臉親兵也沒了聲息,高大的身軀也從他的馬上跌落了下去。
草地上又多了一具形容猙獰的尸體。
而這一切,不過發生在短短的五息之間。
剩下的幾名親兵驚得面色慘白,把瑯波喬護在了中心,慌亂地喊著:
“陷阱!”
“保護將軍!”
“小心有人偷襲…”
幾名親兵惶惶不安地四下看著,咽了咽口水,不知道敵人到底是用什么手段在他們的眼皮底下連殺兩人。
瑯波喬此刻心如明鏡,這是一個陷阱,他中計了,剛才的那個布衣少年絕非普通的大盛平民。
“撤。”瑯波喬急忙下令,并解釋道,“對方用的是火銃,火銃射速快,殺傷力也大,不過缺點也明顯,火銃非常沉重,使用不便,射程短,而且,每次發射之間都必須有一定的間隔…”
“砰!砰!砰!”
緊接著,又是連續三聲火銃射擊聲響起,一聲比一聲響亮。
隨著聲響,三個親兵幾乎同時從馬上倒了下去,每個人的臉上都多了被一個血窟窿,每一個人都是雙目圓瞪,死不瞑目。
鮮血急速地自血窟窿中噴涌而出,染紅了地上的落葉和野草。
這一次,距離實在太近了,近得方才瑯波喬清晰地聽到火銃射出的彈丸打穿了頭骨的聲音,這種聲音聽得人頭皮發麻。
眨眼間,又是三條生命無聲無息地走了,周圍只剩下了幾匹馬兒不安的嘶鳴聲此起彼伏…
八名親兵,只剩下了最后的三名,三人皆是惶恐得手足無措,額頭的冷汗涔涔落下,喘著粗氣,就如同被撈出水面茍延殘喘的幾尾鯉魚般。
瑯波喬也同樣呆住了。
連發三彈,那個大盛人手中的那把火銃竟然連發了三彈,這…怎么可能呢!
這火銃簡直就是一種神兵利器,再加上敵在暗,己在明,對上這火銃,哪怕他們人多,也不會有什么勝算,也不過是白白喪命與此罷了!
“撤!”瑯波喬再次下令,策馬調頭,往來時的方向飛馳而去。
剩下的三個親兵也策馬飛奔,落荒而逃。
“得得得…”
凌亂的馬蹄聲在山林間回蕩著,與他們的心跳聲夾雜在一起,清晰地回響在瑯波喬等人的耳邊。
他們的心里只有一個念頭,逃,逃,逃。
此時此刻,他們唯一的出路就是逃。
他們感覺自己就像是變成了獵物,后方,那個不知道躲藏在哪個地方的獵人正不緊不慢地追擊著他們,就像是貓捉老鼠般。
“呼呼呼…”
瑯波喬等人急促地喘著粗氣,他們身上的中衣早就濕透了,如同從水中撈起來的一般。
“砰!”
“砰!”
火銃聲還在不斷地響起,每一聲巨響都伴隨著“咚”的墜落聲,瑯波喬的身旁越來越空曠,那些失去了主人的馬匹慌亂地四下逃散…
“呼呼呼…”
不知何時,瑯波喬發現自己的身旁再沒有了別人,這片濃密的深山老林中,只剩下了自己。
“啪啪啪!”
而他能做的只是不斷地揮鞭,催促著胯下的馬兒。‘
昌旭城至關重要,大盛軍隊想要悄無聲息的突破防線來到這里絕不可能,所以,埋伏者不會多,十有八九只有那少年一人。
只要他能從這里逃出去,那個大盛人決不敢追出這片山林…
而到時候,他可以令人進這片山林,一寸一寸慢慢搜!
他定要把那少年千刀萬剮!
瑯波喬臉色慘白,眼底混亂如麻。
“砰!”
又是一聲火銃聲狠狠地打在了前方的草地上,飛濺而起的石礫急速地砸在他胯下的紅馬上,紅馬受了驚嚇,嘶鳴著高高地抬起了兩條前腿,瘋狂地把背上的瑯波喬從他身上甩了下去…
地上都是野草和落葉鋪就而成,墜落在地上的瑯波喬倒是不覺疼痛,順勢滾了兩圈后,就緩下了沖勢。
他一躍而起,想要就近地躲到一棵大樹后,卻見那個布衣少年不知何時出現在了自己的身前,對方手持一桿黑漆漆的火銃,黑洞洞的火銃口直接指在了自己的眉心…
可以想象,只要對方叩動火銃的扳機,自己就會像其他人一樣,葬身當場。
瑯波喬瞳孔猛縮,臉上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還要玩嗎?”
手持火銃的封炎站在兩步外,俯視著瑯波喬,笑瞇瞇地問道,那張臟兮兮的俊臉上,眼眸說不出的明亮與銳利。
瑯波喬狠狠地瞪著封炎,雙拳緊握,手背上的青筋仿佛隨時都要炸開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