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
為什么。
朱鸞怔怔坐在椅子上。
她的模樣很安靜，任何人都難以看出她剛剛受到了多么大的沖擊。
除了她自己，和眼前的這個男人。
娘娘…
為什么…
不對。
在如遭雷擊的暴擊后，朱鸞心底驟然騰起無盡的疑問!
她已經不是當年的英鸞公主，剛剛宋懷竹所說的的確很有沖擊力，如果是真的甚至會顛覆朱鸞至今的所有猜想，然而只要仔細推敲，她不能相信也不愿相信這一切。
別的不說，她從現代而來很清楚字跡這種東西是可以偽造的。
她當年的字跡就和天后娘娘很相似，她是刻意寫的和娘娘有區別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雖然她盡量避免留下字跡和墨寶，但身為皇族總是有需要題字的地方，天后娘娘更是如此，畢竟那個人還要批奏折，有人刻意學習模仿也不是不可能。
“你真的確定那是先皇陛下的字跡嗎？”朱鸞緊緊盯著宋懷竹的眼睛。
她的聲音冷淡，“雪齋殿下當年應該還很年幼吧，為什么會對我們大周陛下的字跡熟悉？”
真正熟悉的人應該是他爹才對。
朱鸞在心里說道。
“這就是西涼皇室與大周皇室之間的秘密了，”宋懷竹靜靜說道，“外人不足以道也，只不過…”
他目光堅定，“我相信雪齋。”
那的確是大周先皇，這片大路上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女皇的字跡。
有些事情真的說不清楚，也許是因為他大周皇族的血脈，也許是因為他長年累月看英鸞公主寄給他的書信，也許是因為英鸞公主的字與那位陛下有著一脈形成精氣神，總之看著那卷書卷，他就是知道。
雖然紙張破舊不知為何有些斑斑駁駁，但那上面的字不是模仿，而是那位陛下親手所寫的字跡。
而現在他只能把一切都推到自己那位師弟身上去，讓眼前這名少女無法反駁。
除非她承認自己就是大周皇族，她和天后關系匪淺更熟悉其字跡。
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朱鸞瞬也不瞬地看著眼前篤定的男子，閉了閉眼睛，“你相信你的師弟無可厚非，可那本秘術現在在哪里？”
她知道宋懷竹對她有所隱藏，但他眼中的那份篤定騙不了人，而且朱鸞也不覺得這人會傻到輕易相信不值得相信的東西。
如果宋懷竹真的認為那本秘術是天后娘娘所寫，他為什么相信朱鸞不難猜到。
在普通人看來，失去自己心愛孩子的母親還身為通天徹地有半神之稱的大宗師，尋求復活自己孩子的方法無可厚非。此乃人之常情。
但除非親眼看到那本手寫的秘術，不然朱鸞絕不會相信自己的母親居然會嘗試復活自己。
甚至有更讓她心神俱顫的猜測，那就是娘娘的死和她的重生有關。
不，不要這樣。
“那本秘術應該還在西涼劍閣。”宋懷竹看著朱鸞道，“西涼劍閣藏書樓設有宗師級以上的陣法，不可以將樓內的任何東西帶出去。”
當然想把東西放進去，也要經過嚴密的審核。
所以一切都繞回了原路。
一切又回到了西涼劍閣。
她要追尋的真相又多了一個，甚至再次進入她今生尋找娘娘崩殂真相的最終目的。
只能去西涼劍閣找了嗎？朱鸞呼出了一口氣，站起身來。
宋懷竹凝視著眼前的少女，看著她的眼神從短暫的搖曳變得更加堅定。
比以前更加堅定。
她也正在發生改變。
朱鸞握緊腰邊的劍柄。
在成為國士之后，她要去西涼劍閣。
去那個她從未去過的，她的師門。
而在去西涼劍閣之前，她要到達西涼，而要到達西涼，就要穿越鬼道。
活著完成這次護送任務。
這就是她的道。
“你似乎已經做出了決定。”宋懷竹隨著她站起身來，朱鸞點點頭側過頭來看他想要回答，卻微微一怔。
她在這個曾經似乎從不相識的男人眼中，看到一股熟悉的情緒。
有真切的擔憂有無奈與遷就，甚至還有…
但那股情緒一閃而過，宋懷竹再次恢復了看上去深不見底實則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
是她看錯了吧，那個冰塊怎么可能對她有那種想法？
畢竟他可是梵音寺禪子。
朱鸞在心底搖搖頭收回情緒，對他笑了笑道，“我們走吧。”
他們同時離開了那個涼亭。
空蕩蕩的石桌注視著離開的少年少女的背影。
他們曾經停留。
他們終將離開。
他們即將再次上路。
“慢死了！”
在炎日的午后日光下，站在神都角門外，蘇晴大聲地抱怨道。
“父親，我們走吧，那女人肯定是嚇得在家里不敢出來了！”
聽著蘇晴刺耳的聲音，牽馬站在一邊的莫寒皺起眉頭，“師妹，稍安勿躁。”
“讓我稍安勿躁？”蘇晴聞言眉頭一挑正想尖叫，但下一刻她的目光掃向不遠處正和雪齋和尚交談的宋懷竹，又略微放低了一點。
“馬上就到要出發的時間了，就差那個女人，還說不得？”她瞥了一眼旁邊冷冷睨著她的阮清一聲冷笑。
“只有豬油蒙了心的人才相信那個所謂的國士敢來！”
“你…”阮清一把握住莫寒腰邊初雪的劍柄，驚得莫寒一身冷汗，“師妹…”
他的師妹什么時候變得那么沖動了？
“我什么？我哪句話說錯了？”看著同樣開始竊竊私語的西涼劍閣弟子和對面對她怒目而視的大周進士們，蘇晴更加得意。
“那就是個卑鄙無恥膽小如鼠沽名釣譽的女人，”看著宋懷竹皺眉看過來，蘇晴說得愈發起勁，“看在同為劍閣弟子我姑且勸你一句，那女人固會表面功夫，你也是被她騙了。”
蘇晴一擺手，“我知道你想反駁我，但你到說說那女人怎么到現在都沒來？”
遠處的段立崢和宋懷竹聞言內心憤怒卻無處發作。
因為朱鸞的確沒有出現。
因為西涼局勢十萬火急，按照安排今日下午護送西涼二皇子回朝的一行人就踏上了征程。
為了安全起見又要行蹤保密，雖然此行關系重大但大周并沒有派人歡送，只通知了本要參加者和報名參加者出發的時間和地點，眾人編好隊伍就準備從角門悄悄出發。
所有人都幾乎提前到了，但就朱鸞卻還沒有出現。
宋懷竹和朱鸞是同時離開英國公府的，但之后那名少女說走之前她還要去個地方，兩人就分開了。當時還是上午他沒有多想，卻沒想到到了這個時辰她還沒有出現。
蘇晴的抱怨有理有據，周圍劍閣弟子聞言也風言風語起來。
“就知道那小丫頭不靠譜…”
“估計都沒出過遠門，現在不是在家裝病就是在哭呢…”
“還是晴師妹識大體…”
“師父，我們直接走吧…”
“是啊，父親，等下給大周皇帝寄信說那女人臨陣脫逃不就行了，”在劍閣弟子的奉承下蘇晴自覺時機成熟，昂起頭朝西涼劍圣大喊，“別管那沒用的女人，我們趕緊出發就…”
出發…
蘇晴突然發現自己的父親抬起頭。
不是因為她的話抬起頭，而是定定注視著虛掩的角門。
難道…
下一刻為數不多卻極為驚恐的民眾尖叫聲破門而出。
等等…這里沒多少民眾，他們通過時都沒什么驚叫…這是…
吱呀一聲，一名面容陌生的少年推開了角門。
那個少年身著青衣挎著個箱子，看上去平平無奇，連馬都沒牽。
這讓原本一怔的人們失望之后正要繼續嘲笑。
“嚇死老子了…什么玩意…嚇唬誰…”
一個弟子的大笑聲被卡在了嗓子眼里。
所有人都睜大眼睛，膽小的弟子膝蓋一軟。
因為就在這個時候。
一個纖細的少女身影突然從那名少年身后閃出，她也沒有牽馬。
然而她的手上。
牽著一頭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