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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我亦無大志,只欲列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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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智足以謀身,才足以謀國,然心卻如赤子。故知進退而不擇進退,知厲害而不擇厲害,知禍福而不擇禍福。

  沉思了半晌,許廣陵為蘇軾下了這樣的一個評語。

  然后繼續,下一位。

  就這般,一個接著一個。

  當最后一位,本朝圖書管理員的故事也在許廣陵腦海中流過之后,完成今晚搜索查找任務的許廣陵終于是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之前的夢,尤其是后面的第三第四個夢,講真,涉及的東西真的很多很多,多到遠遠超過許廣陵本身的閱歷,但他并沒有被“沖垮”的感覺,最終也只是覺得吃得有點飽,需要長久地消化一段時間,如此而已。

  要說還有什么,也只是驟然接收了那么多的東西,而且各不相類,讓他略微覺得有點迷幻而已。

  但這一晚,把章老作為開胃菜的那一個個“非養即道”的名單查閱完,許廣陵卻第一次感到有點頭暈腦漲。

  不是身理上的,而是心理上的。

  名單上的這些人,對于許廣陵來說并非全然陌生,事實是這些人名,他以往全都聽說過,無一例外!甚至其中很多人的作品,他都有接觸過。但過去,他確實沒有從“人”的角度,來了解這些人。

  而這一晚,才一接觸,許廣陵就感覺,他以往真的是錯過了很多。

  這些人,他們其中一些人的作品很好,但作品再好,和他們本身或者說和他們的人生經歷比起來,那也是太微不足道了,誠如其中一位,蘇軾的詩中所說,“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計東西!”

  過往,他欣賞他們的作品,從某種意義來說,其實只是買櫝還珠。

  這一個個人物,用他們本身的經歷,為許廣陵展示著,一個個大大的世界。其中任何一個世界,其風光都足以讓許廣陵留連好久,而最重要的是,這些世界,并不重合!

  甚至可以說,沒有任何兩個是重合的!

  它們都有屬于各自的燦爛和精彩,并且,千百年來,一直高掛在華夏史的上空,或如太陽,或如明月,或如璀璨星辰,而還有的,雖然身為星辰,卻黯淡著,只有待你接近,才發現,其燦爛不可奪目。

  “我亦無大志,只欲列其中。”良久之后,許廣陵淡淡微笑著對自己說了這么一句。

  不是為了什么讓什么同代人敬仰后代人欣賞,而是生命,理應成為這么的一種模樣。——強健著、茁壯著、充沛著,有了陽光就燦爛,有了雨水就瘋長,哪怕身處一無所有,也可以微笑,若縱然連微笑也不可得,還可以自嘲。

  這其中,表現得最明顯的,其實還是蘇軾。

  原因是他身邊有好些對照者,而且還都是他的好友、門生之類。

  秦觀,“蘇門四學士”之一,也是蘇軾最喜歡的一位門生。

  其詩其詞,皆清麗可愛,許廣陵比較喜歡,其實主要是許廣陵的母親很喜歡,對秦觀這個人有點像是隔代偶像的那種。關于這一點,有時都讓許廣陵父親有點吃醋的,甚至一度還曾學著寫詩寫詞,咬牙發誓:“一定要和那個混蛋比一比!”

  但無奈他真不是那塊料,寫點現代的小散文啥的還行,論起古體詩詞么,當時對這個東西一竅不通的許廣陵都知道自家父親的水平和“那個混蛋”的水平差了足足一百條街。

  攜扙來追柳外涼,畫橋南畔倚胡床。月明船笛參差起,風定池蓮自在香。

  這是秦觀的一首名為納涼的詩,許母還曾經就以“風定池蓮自在香”這一句為意象作曲一首,題名為蓮,但其實水平也不咋地,用許廣陵現在的評分標準來說的話也就七十分左右,基本上和許父的古體詩詞有得一拼。

  月團新碾瀹花瓷,飲罷呼兒課楚詞。風定小軒無落葉,青蟲相對吐秋絲。

  這是秦觀另一首題名為秋日的詩,詩中無獨有偶地用了“風定”這個詞,也許是秦觀本人對于一種安定生活的向往?但是和蘇軾掛上鉤,注定了他不可能太安定。

  連現代都還講究牽連,更何況是古代?

  在陪著老師一起被貶后,秦觀先后被貶處州、郴州、橫州、雷州。

  秦觀之前是任杭州通判的,這也是他老師曾經擔任過的職位,從杭州被貶處州,處州也是ZJ的,但杭州天下知名,處州么,就有點偏了,不過好歹還是屬于ZJ,然后,郴州是HN,橫州是GX,雷州是GD,宋朝時的GD呵呵。

  但其實還算不錯的,再怎么貶,也還在內陸版圖上,他老師可是有過榮登HN島去吃海鮮的待遇的。

  但是,秦觀不是蘇軾。

  在郴州,他寫下了這樣的句子:

  霧失樓臺,月迷津渡。桃源望斷無尋處。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

  驛寄梅花,魚傳尺素。砌成此恨無重數。郴江幸自繞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

  美不美?

  很美。

  和他以前的“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一樣美,但以前的那美,是清麗中有著灑脫,而現在,灑脫已然不在,同樣是美,卻滲透著清冷和凄迷,以至于怨恨。

  彬州之后,是橫州。

  就在橫州,他寫下了:

  喚起一聲人悄,衾冷夢寒窗曉。瘴雨過,海棠開,春色又添多少。

  杜翁釀成微笑,半破椰瓢共舀。覺傾欹,醉鄉廣大人間小。

  美不美?

  還是美。

  但已經是“醉鄉廣大人間小”了。

  李煜亡國后,身為階下之囚,只能以醉乃至于以睡麻醉自己,曾經有過這樣的句子,“醉鄉路穩宜頻到,此外不堪行。”而現在,秦觀的心境,已經差相仿佛了。

  橫州之后,是雷州,當時的化外之地、不毛之地、蠻荒之地,在大宋民眾心中,也是“非人之地”。

  就在雷州,秦觀寫下了這樣的句子:

  …家鄉在萬里,妻子天一涯。孤魂不敢歸,惴惴猶在茲。…奇禍一朝作,飄零至於斯。弱孤未堪事,返骨定何時。…無人設薄奠,誰與飯黃緇。亦無挽歌者,空有挽歌辭。

  這是什么?

  這首詩的名字叫做自作挽詞。

  人生至此,再也支撐不下去了!

  秦觀,包括其他蘇門四學士,以至于六君子什么,他們很多地方都向他們的老師蘇軾學習,而且很多東西也都學到了,但有一樣東西,他們沒有學到。

  感謝“留枯荷聽雨聲”的推薦票支持。

  這是前面提到的李商隱李義山的一首詩中的句子,大家有興趣的話可以找來看一看,包括其它詩。

  此外還有一首名為義山的古風歌曲,曲子是借用的流行歌曲,沒什么好說,詞卻是原創,作者雨霽天青,對古風歌曲比較熟悉的應該對這個名字不太陌生,有興趣的朋友不妨把這首歌找來看一看或者聽一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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