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錦繡對寧雁綺一點好感都沒有,因為她這個外人,每一處都透露著主人的樣子。仿佛這府里的下人都該受她使喚,就連紀博衍這個小主子,都要聽她的安排。
紀泓燁是了解她的,知道這時候已經打翻了醋壇子,若是不讓她高興了,晚上受冷落的還得是他。
他裝成酒后失言,才讓她降低了防備肯和他同床共枕。若是因為寧雁綺的緣故,再被趕到廂房去睡,那豈不是功虧一簣?
他走到納蘭錦繡身邊,伸手牽了她的手,讓紀博衍也跟上,就打算把他們都帶回瑾園去。
紀博衍看著他們交握的手,有些羨慕。自他記事開始,父親就很少牽他的手。多數時候會放慢步子等他,若見他跟不上了也只會催促他。
納蘭錦繡停下腳步,對紀博衍招了招手,想讓他過自己身邊來。紀博衍看了看紀泓燁,見后者沒什么意見才走過去。
納蘭錦繡握住他的小手,柔聲同他說:“酸湯魚很好吃的,就是會有一點辣,不知道你能不能吃習慣。”
“我不吃辣。”紀博衍仰頭看著她回復:“小時候因為吃了辣,腹瀉了很久,祖母就再也不許廚房的人給我做辣的東西。”
納蘭錦繡卻不以為然,孩子太小的時候是不能吃刺.激的東西,可現下既明也不算小了,少吃一些也無妨。紀泓燁側頭看身邊牽著手走路的人,微不可察的笑了一下。
席間,紀博衍在納蘭錦繡的示意下,吃了一口酸湯魚,鮮美中透著一點點的辣。不習慣吃辣的人,自然覺得十分難受,再也不肯吃第二口。
納蘭錦繡又夾了一小塊放到他碗里,柔聲說:“少吃一點不會有事兒的,況且你是男子漢,怎么能怕吃辣呢。”
“可父親也不吃。”紀博衍雖然很想當男子漢,但又不想吃酸湯魚。
納蘭錦繡也不強迫他,只是問了他一些平時的飲食習慣。其實他喜歡吃什么倒是不打緊,即便是有些挑食也無妨。
但是,紀博衍平時吃得太過精細了。闔府上下幾乎無人不知小少爺的尊貴,加上老太太愛護,侍候他的人不敢不盡心了。
納蘭錦繡聽了有些憂心,身份不同,嬌養一些也是無可厚非的。只是,是把男孩當成女孩那般來養,對他以后終歸是不好。
紀泓燁雖說很關心紀博衍,但他關心的都是功課,偶爾強調要強身健體。對于他平時的生活習慣,他卻是不怎么插手的。
他本來對紀博衍很放心,知道他品行端正,也沒有接觸到那些烏七八糟的東西,長大以后自然也不會太差。但如今聽兒子這么一說,隱隱也覺得不恰當。
這么精細的養著孩子,即便是書讀的再好,或者是武功再好,抵不過一顆脆弱的心。人最重要的是心志堅定,這般呵護下來,紀博衍就是想不脆弱都難。
他在心中暗暗責怪自己大意,臉上卻是什么都沒表現出來,只夾了一口酸湯魚吃了。紀博衍見父親吃了,自己就也把碗里的那塊吃了。
納蘭錦繡心中憂心,但并沒有立時就給他講那些大道理,只想著慢慢教化,或是告訴三哥讓他留心。
習慣已經養成,要想讓他改正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所以,這個時候不能急。
“你多吃幾口之后有沒有發現,這魚其實特別好吃。”
紀博衍點了點頭,雖然入口的時候感覺辛辣,但慢慢的會覺得,辛辣中有著一股迷人的焦香。越深品,越覺得好吃。
見紀博衍臉上的表情不再嫌棄,納蘭錦繡又說:“其實食物和生活是有很緊密的聯系的。”
紀博衍一臉不解的看著她,好像很想聽她說下去。納蘭錦繡本來打算要幫他改正飲食觀念,可又看見紀泓燁已經把筷子整整齊齊的放好。
她忽然間又想起三哥的那些規矩,比如食不言,寢不語。他用膳的時候自己不說話,也不許旁人說。
不過他們婚后他甚是寵愛她,基本上是不舍得管束的。她若是想說話的時候,他也不出聲阻止,只不過自己就不吃東西了,只耐心聽著她說。一直等她把話說完,他才再拿起筷子吃東西。
如此這般,一餐飯吃下來就要很久,因此,她漸漸也養成了食不言的習慣。至于寢不語,她卻是萬萬做不到的。
他那時候就很忙,難得有時間陪在他身邊。每日能坐在一起好好說說話,都已經是晚飯過后了。
她總是有說不完的話,而他耐心聽著,偶爾給一兩句回應,直至最后她在他懷里睡熟。
納蘭錦繡不知道的是,紀泓燁自從恢復了感覺,時常會因為榻間沒聲音睡不著。他總是懷念在他身側喋喋不休的小妻子,伴著那樣的聲音入眠,似乎是理所應當的。
紀博衍知道納蘭錦繡后面還有話,見她突然不說了,就問:“母親怎么說到一半?”
但這話問完他就后悔了,因為他也想到了父親平時教他的規矩。吃飯的時候不可以說話,這樣很失禮。
席間陷入沉默,納蘭錦繡覺得這樣的氣氛有點壓抑,還是要盡快吃完,然后就徹底解脫了。
她夾了個酒釀丸子吃,發現用的是桂花酒,里面應該還加了蜂蜜或糖,甜甜糯糯,很是有幾份好吃。
紀博衍見她那么喜歡那個丸子,就也想嘗一嘗。紀泓燁看出他的意圖,低聲說:“這是酒釀丸子,你不可以吃。”
紀博衍只能繼續吃自己碗里的東西,面上也沒什么失望的表情。父親很早以前就告訴過他,喝酒傷腦子,對他讀書不好。
他仔細觀察過父親,真的是很少喝酒。也就是最近這半年,父親一個人坐在蓮塘旁邊的時候,會要上一壺酒,自斟自飲。
那時候他的形容看起來很落寞,有些孤獨蒼涼之感。他曾問過如意,父親是怎么了?如意告訴他,父親是在想母親。
他終于知道,他的母親喜歡蓮花。父親養這一蓮塘的水蓮,都是為了讓母親開心。只是他一直想不明白,父親既然喜愛母親,為什么從來不許人提起。
納蘭錦繡自然是很想給紀博衍一顆酒釀丸子嘗嘗,但如此就是打了三哥的臉,他以后該怎么教育孩子。
也罷,飲酒的確容易誤事,不吃便不吃吧。她是想通了,不過自己卻吃多了。酒釀丸子后勁兒大,尤其是吹風之后。
她腦子很清楚但眼皮有些重,很想睡覺。就有氣無力的說:“我好像有點困,我要去睡一會兒。”
言罷起身,還踉蹌了一下,扶住桌子才勉強站穩。紀泓燁知道她不勝酒力,現在這個樣子,肯定是剛剛酒釀丸子吃多了。
“來,我扶你回去。”他起身扶住納蘭錦繡,見她搖頭拒絕,嘟囔著說:“你陪既明吃飯吧,我睡一會兒就好。”
紀泓燁不語,見她腳上沒什么力氣,就打橫把她抱了起來,然后轉頭對紀博衍說:“用完膳就回你的院子里讀書,我先送你母親回去。”
紀博衍乖乖的點頭,一直目送他們離開。然后看了看那白瓷碗里依然沒吃完的酒釀丸子,心中暗道:“酒果然剛猛,斷斷不能輕易接觸。”
納蘭錦繡心里什么事兒都明白,被人抱著送回寢房也知道。她沒拒絕,只低聲說:“我睡一會兒就好,你不用管我。”
紀泓燁給她把鞋子脫了,又讓人打來溫水,絞了帕子把臉和手給她擦了擦。她嘴唇嘟了嘟,低聲說:“不要給我擦臉,皮膚干了,難受。”
紀泓燁畢竟和她一起生活了那么久,也知道她每次洗臉后,一定要涂香膏的。不然就說會被風吹壞了皮膚,或者是干燥的難受。
他讓人去把她慣用的香膏取來,用手指挖了一點出來,仔細在她的臉上推開。很是濕潤柔滑的膏子,透著一股淡淡的青竹香。
把臉涂完又繼續涂手,等抹完之后,他手上都染上了這股清香味,同她平時的味道一般無二。
他不由得看向已經睡熟的人,本來就白嫩細致,因為喝了酒而透出一抹粉紅,看起來十分嬌嫩可口。
可口?紀泓燁被自己心頭的想法震了一下,再細細看來,確實是可口。他看著她不染自紅的唇,喉結動了一下。
就這么坐在床邊看她,似乎是在天人交戰。許久后,他終于放棄抵抗,順從自己的心意低頭去親吻她。
明明是自己做過無數次的動作,可這一刻,他竟然感覺有些不知該怎么辦。就像是多年前,他第一次親吻她的時候,表面上看起來應付自如,實際上心里緊張的。
誰人不是從年少的時候走過來的,喜歡一個人,自然是全心全意的放在心里。親近的時候,既怕自己毛躁傷了她,又怕不小心做錯了什么,怎么可能不緊張?
這一刻,他清楚的明白,自己的緊張是因為失去太久了,也是因為從內心里覺得對不住她。他曾經在心里暗暗起誓,要保他的妻一生無憂,卻是失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