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錦繡看著穆離行云流水的動作,竟只覺得好笑。初見之時總覺得他難說話,想盡辦法逗他,其實,他對自己在意的人一向很寬厚。
她平時提的要求不管多么不合理,就連卞煙青都在一旁翻白眼。他,卻也只想著盡量替她完成,似乎是一點委屈都不愿讓她受。
“還要寫字嗎?”穆離有點看不懂她了,剛剛還鬧著要寫字的人,轉瞬間又看著他傻笑。
“寫。”納蘭錦繡從臺階上站起來,用手撲打著身上的灰塵,剛要過去寫字,就又說:“我要洗手。”
讀書人對寫字總是有一種莫名的赤誠,就如同對書本的崇敬之意。納蘭錦繡每次寫字之前都要凈手,這似乎是一種儀式。
穆離認命的給她打來水,她洗完手,還把水珠弄他一臉,然后哈哈大笑。穆離不然有種這孩子越來越難管教的感覺,轉身又覺得這想法荒唐,無奈的搖了搖頭,末了轉為一聲低笑。
等他把水倒了,又給自己洗了臉回來后,納蘭錦繡已經寫完了。她兩手按在桌案上,半仰著頭曬太陽,那模樣十分自在。
穆離有些好奇她寫了什么,湊過去看一下江行小字:勇者無懼,智者無惑。
她今日寫的是簪花小楷,字體十分流暢,透著屬于女子的溫婉靈動。她這半年一直在臨摹簪花小楷,看樣子是決心要給自己換一種字體。
穆離知道她的字本來都承襲于紀泓燁,看起來很像出自男子之手。因為紀泓燁是書法大家,在當世各國都很有名,喜歡他書法的人很多。所以不好隱藏。
“你在那傻乎乎的看,可有什么心得?”納蘭錦繡笑著問。
“沒有。”
“你不覺得我這兩句話很好嗎?”
“很好。”
納蘭錦繡無語:“穆離,你夸人都這么應付的嗎?”
“有么?”穆離滿臉疑惑,看樣子是真沒覺得自己哪里有問題。
納蘭錦繡本來還想教導一下他,但見了他這副樣子,她竟然什么都不想說了。她覺得他身上最可貴的東西,無非就是癡。
所以說他是癡而不是呆,是因為他這個人本身十分聰慧。不然他的武功不可能那么好,也不可能過目不忘。
但他從來沒有一絲傲氣,整個人都是一種特別純善的感覺。這一點在成年人中來說,真的是一種特別可貴的東西。
當然這種可貴似乎只有她一個人發現,因為他平時對待別人總是擺著一副冷臉。不了解他的人就會覺得他很難相處,總是有一些冷眼旁觀的味道。
穆離被她看得一陣不舒坦,他真是不明白自己,怎么會喜歡上這么與眾不同的她。當然此處的與眾不同不是贊揚的話。
他還真沒見過哪個女子能像她這樣,肆無忌憚的打量一個男子。也不知是因為他心中喜歡著她,所以眼光就變變了,總覺得她一看他,他便有些坐立難安。
“你寫完字了?”穆離我只能把臉頰右轉向桌上平鋪的宣紙上。
“嗯。不寫了,日頭太大對眼睛不好。”
穆離無語,默默的開始替她收拾。
卞煙青剛好從外面進來,本來是準備讓納蘭錦繡去試衣服的。可她就是覺得這兩人相處起來很有愛,起碼在她這種沒有感情的人來看,他們當真是讓人羨慕。
穆離表面上冷清,對誰都愛理不睬的。但是在少主面前,就像是一個好欺負的大男孩,不管對方說什么,總是傻乎乎的替她完成。
少主也不是個喜歡為難人的,平時伺候她都很容易。但凡是她自己能解決的事情,從來不麻煩別人。但在穆離面前,有點兒像肆無忌憚的小孩子。
她平時的穩重端莊,以及遇事的冷靜態度,似乎都是她披在外面的一層表皮。真正的她,應該就是這般笑得張揚,一點點惡作劇就能讓她開心許久。
穆離把桌案又搬回了書房,納蘭錦繡也終于笑夠了。她日頭曬得有些久,臉頰看起來紅撲撲的,但因為皮膚白皙,所以看起來特別好看。
“你要不要喝水?”穆離問。
“是有點口渴了。”納蘭錦繡如實回復。
“你笑得那么大聲,喉嚨肯定會干。”穆離又進屋去拿茶壺,然后倒了一杯茶給她。
納蘭錦繡接過茶盞喝了一口,對著日頭瞇了瞇眼睛,懶洋洋的說:“這茶是溫的剛好可以入口,你什么時候倒的?”
“就在你剛剛鬧著寫字的時候。”穆離自己坐在臺階上,百無聊賴的擦拭著自己的長劍。
納蘭錦繡一口氣把一杯茶都喝了,我把杯子放到穆離手里,小聲說:“你說阿青去外面取個衣服怎么那么久,會不會是私會情郎呢?”
穆離的眼睛依然看著劍,聞言沒發表任何意見。
卞煙青卻是受不了她了,趕緊閃身出來。若是讓她繼續說下去,那還不知道要說出什么驚世駭俗的話來。少主可以不在意,她可怎么見人?
納蘭錦繡見了卞煙青,笑了兩聲:“你在那偷偷摸摸的待了半天作甚?”
“沒有。”卞煙青低頭,她可不知要怎么回答。偷偷觀察人被發現,這種行為總是讓人感到無端局促。
“你還好意思說沒有,你在那呆了是不是有一盞茶的功夫了?”納蘭錦繡說的一本正經,然后還拍了拍自己的手,低聲說:“我給你算的是少的,一盞茶可要多呢。”
卞煙青一向冷漠淡然,這時候臉頰卻紅了。她發現她家少主原來是個會調侃人的,尤其是對女孩子。
還好少主是女子,要真是男子的話,就她這副風流長相,再加上這些撩女孩的手段,指不定要惹出多少桃花債來。
納蘭錦繡沒想到卞煙青這么不禁逗,她不過隨便調侃她兩句,這姑娘就成了個大紅臉。說起來卞煙青比她還要年長幾歲,沒想到竟是這么單純可愛。
納蘭錦繡心中無比安慰,還好自己當初沒帶著有色眼光看人。即便是用月印交換,也保下來了畫皮。她們其實都很單純,只不過是經歷不好罷了。
“宮裝可是取回來了?首飾呢?”納蘭錦繡只能岔開話題,不準備再逗她了。
卞煙青這才想起自己剛剛放到地上的東西,她大不過去把小箱子提了過來:“都在這里了。”
納蘭錦繡打開,發現宮裝竟然是粉紅色的。她現在受不了這種少女顏色,嫌棄的皺了皺眉。
卞煙青一見她的模樣就笑了,安慰道:“您好歹也是靜安公主,不能總是穿的那么寡淡,這個穿起來多甜美呀!您快進屋去試試。”
“甜美?”納蘭錦繡無語,她早就過了那個年紀了好嗎?她自己似乎都沒意識到,無形中總把自己當成個而立之年的人來看。而徐錦笙才不過二十一歲而已,正是女子最美的時候。
“你快去試試吧!”卞煙青真怕她不穿。當初去訂衣服的時候,小黑就說要月白色或是青色,是她一定要選粉紅色。
小黑,就是黑無常。納蘭錦繡已經給她賜了名,叫和藍。可卞煙青就喜歡叫她小黑,因為她平時總是冷著一張臉,每次聽到這個稱呼的時候,一下子就會繃不住失態了。
讓一成不變的人變臉很有意思,卞煙青現在是樂此不疲。有時候她也會覺得迷茫,自己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如今無聊到只能找人尋樂子。
納蘭錦繡把自己手里的衣衫對著穆離揚了揚,笑著說:“穆離,你看這顏色像不像剛開的桃花?”
穆離點頭,粉嫩的顏色是有一點像。
納蘭錦繡沒想到他會贊同,如此這般她就愈發不想穿這衣裳了。她嫌棄地把衣服塞到卞煙青手中,語氣強橫:“我不管你用什么辦法,一定要給我換一件來,總之我不要這種顏色的。”
“這顏色多好啊,穿上顯得人鮮嫩。少主年紀本來就小,穿這個最適合不過了,你平時穿的實在是太過素凈了。”卞煙青苦口婆心。
“你若是非要我穿這個,那我也給你整這么一套。”納蘭錦繡說著話就把臉湊近卞煙青,色瞇瞇的說:“阿青容貌生得俊,再穿上這么鮮嫩的顏色,搞不好就能找到如意郎君。”
卞煙青平時再是嚴厲板正,也受不了開這種玩笑。她雖被教導過情事,也利用皮相完成過任務,但于男女之情上來說還非常單純。
“不穿就不穿,我給您換一件來就是了。”卞煙青氣呼呼的拿著衣服就走,她悶頭走路也不記得看前面,徑直就撞到了穆離身上。
穆離的胸膛極為堅硬,卞煙青鼻子都酸了。她不怪自己不看路,反倒一手捂著鼻子,怒氣沖沖的說:“你怎么跑到我面前去了?”
穆離無辜,他明明站在這里沒動,是她自己撞上來的。
卞煙青說完也意識過來是什么情況,只能不好意思的笑笑,然后抱著衣服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穆離看著她的背影嘆息一聲,轉過頭來對納蘭錦繡說:“你何苦要逗她。”
納蘭錦繡撇撇嘴:“誰讓她非要我穿那衣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