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實在悶得不行,納蘭錦繡就從車廂里出來,坐到馬車的另一頭。看看風景,或是看看身前身后的人,也算是有事情做了。
要換做平時,這樣是不合規矩的。但現在她穿的是男裝,而且和這些普通人在一起,也沒有那么多講究,還是怎么舒服就怎么來了。
誰知她出來不一會兒,李楊便開始同她說話了。這時她才發現,雖然他看起來好像挺悶的,不怎么會交談,但是他有一些很有趣的經歷,還是很想讓人聽下去的。
于是兩人就這樣陸陸續續的聊了大半日。直到納蘭姐覺得口干舌燥,清咳了兩聲,來壓抑喉嚨的癢意。李楊便從腰間解下水壺遞給她。
納蘭錦繡想著,到下一個能打尖的地方還不知道有多久,而他似乎就這么一小壺水,自己如果喝了的話,那他喝什么?
她就猶豫了這么一下,李陽就又拍了拍自己腰的另一側。納蘭錦繡這才看見他那一側掛著,一個體型很大扁扁的皮質水壺。
她在北疆的時候,曾見過安時腰間懸著這樣的東西,只不過那里面裝的是烈酒。北疆氣候冷寒,有時候行軍路途中,會用烈酒來取暖。這種東西在金陵很少見。
“這里面是我的水,這個水壺是新買的,一次都沒用過,東家放心喝好了。”穆離見她依然不動,解釋道。
納蘭錦繡緩緩接過水壺,喝了一口。她覺得李楊對自己,是不是有些太好了?雖然說她曾經做過他的東家,對他也還算寬厚,給的銀子不少,也不難為他。
但是,這種關系并沒維持多長時間。要說是有主仆情分,應該也深不到哪里去,起碼她覺得,不至于讓他如此待她。
從上一世在宗玄奕身上吃過虧之后,她對人的防備之心就變得很重。總覺得天下間不可能,有人會無緣無故對你好。即便是那人本性善良,也一定只是舉手之勞。
李楊似乎處處在為她考慮,從給她找馬車,到路上陪她說話,再到現在自己手中這個專用水壺,哪里都透露著用心。
這讓她不得不懷疑他是有所圖的。可他對她能有什么目的呢?難不成是看上了她這副皮囊?這個倒也是無可厚非的,誰讓徐錦笙生得花容月貌,我見猶憐。
雖然她扮男裝可以說是輕車熟路,基本上不會露出破綻,但是李楊之前就知道她是女兒身。也說不準再打的就是這份主意。不然她已經想不到,他為什么要對自己好了?
其實截止到現在,納蘭錦繡還不是那么會掩藏自己的情緒。所以她喝水的動作就很遲緩,整個人看起來心事重重的。
穆離側頭打量她,見她一和自己目光相對的時候,眼神中就有什么東西一閃而過。他這個人算不上聰明,也絕對不木訥,郡主一定是在心里計較著什么。
他左思右想也沒覺得自己哪里失態了,唯一不正常的可能就是他對她太好了吧!這讓他覺得也挺挫敗的。
其實他以前也是這么對她的,只不過那時候身份不同,她是郡主,他是她的貼身侍衛,所以給她考慮這些也是情理之中的。
而現在就不同了。他們好像還沒有那么深的交情,他對人家做這些,肯定被郡主懷疑成心懷不軌了。這讓他莫名覺得有點好笑。
他挺想把自己的身份告訴她的,但是又覺得自己如果說了,她肯定心里會有壓力。也許她就會問他為什么要千里迢迢的去金陵,為什么現在又要回北疆,他總不能說這一切都是巧合吧。
天下間哪有這么巧的事。如果讓郡主知道他的真實身份,肯定就知道他這么做都是為了她。他怕她知道之后會有壓力,然后疏遠他。
反正以他對郡主的了解,她一定會那么做的。所以他就在心中暗暗告誡自己,以后一定要對她表現得冷淡一些,不然就表現出自己貪財好了。
“東家應該知道我這個人孤苦伶仃的,從小就過著苦日子,手上也沒什么銀錢。之前種藥材的時候存了一點,但是這幾個月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活計,所以身上沒什么錢了。東家要是想感謝我,不如就賞我一點兒銀錢吧!”
納蘭錦繡提溜許久的心,終于重新落回了身體里。她把水壺放好,去衣袖里掏手帕,想擦一擦嘴上的水漬。但是卻發現沒帶,就只好換成用衣袖擦了擦。出門在外,不能太講究。
“沒事,只要咱們都能平平安安的到達北疆,銀子肯定不會少你的。”
穆離點了點頭,開始專心致志的趕馬車。
之后的幾天里,納蘭錦繡覺得他的態度好像變化的有點大。以前總是主動給她提供這個那個的,現在若不是她主動提,他根本就不會考慮到她。
他在想是不是因為自己只是空頭許諾,要給人家銀子卻沒兌現。人家不知道她到時候能給多少,自然就不會那么上心了。
于是她就拿出了幾塊碎銀子交給你穆離,淡聲道:“我覺得你應該是在外面漂泊久了,做什么好像都挺得心應手的。這錢給你,需要買什么的時候你就直接買吧,如果不夠的話,你再管我要,咱們兩人這一路上開銷多少都算我的。”
納蘭錦繡想著,蒲邵子給了她那么多錢,應該也不差這一點兒。反正,她這幾天也觀察李楊了,他確實是個開銷很少的人。所以應該也花不了多少。
穆離聽著她這話,覺得說得可真是豪氣,再看看自己手心躺著的幾塊可憐巴巴的碎銀子,就實在是忍不住想笑。
以前他就覺得郡主挺小氣的,除了在買藥材,買醫書方面特別大方外,其他的花銷總是精打細算的。每次她都說把不該用的錢省下來就能買很多藥,有了這些藥就能救出很多窮苦的人。
他接觸的女子不多,甚至最親密的就是郡主了。他也不知道這世間是不是,有很多女子都是這般善良的。但他心里卻無比清楚,最觸動的他的確實就是這份善良。
納蘭錦繡見他看著銀子失神,而且嘴巴彎起來的那個弧度,怎么看都有點可疑。好像就是在嘲笑她似的。但若說是嘲笑,好像又不能算是,只不過他勾著的那個唇角,還真是不好解釋了。
“咱們現在是在外面,不能露財,所以買東西什么的,你要買便宜的,而且一定要記得討價。”
納蘭錦繡從上一世就沒少在外面混過。雖然每一次出去,宗玄奕都會給她安排妥當,而且在她身邊照顧的無微不至。但她也會觀察路人,看其他人是怎么樣的。所以現在這個對她來說,并不算陌生。
穆離把銀子收好,用冷淡的聲音說:“前面不遠處應該就有歇腳的地方,您需要什么和我說。”
“你買幾本話本子,再買一些干果吧!”
納蘭錦繡想著旅途實在是太無聊了,她不能總同他聊天吧!他們兩個人雖然在對方心里是主仆關系,但是畢竟是孤男寡女的,太親密了總是不太好。
現在她穿的是男裝,所以才沒人議論。但若是穿了女裝的話,指定會被人指指點點的。而且她自己心里也不習慣。
穆離點頭,其實他也看出她無聊了,已經打算給她買書和干果什么的打發時間。但是他又不好直接自己表達出來,免得郡主又以為他覬覦她。所以還是由她自己說出來,才比較穩妥。
穆離真的是納蘭錦繡的每一句話都放在心上了,她說要話本子。他又不知道她喜歡哪種,就把整趟街都轉了個遍,買了很多。
至于干果就更是了,每個店每一種都買了一些。然后想著自己從前沒留心她喜歡吃哪個,這次一定要記住了。下次再買就不至于一頭霧水。
于是大家趕了那么久的路,都累得不行歇腳的時候。只有他一個人還在買東西。如今離金陵城已經有段距離了,越是往北疆走就越冷。
因為不能顯得太過特殊,所以馬車外面沒有包氈子,車里也沒鋪什么好的皮毛。這樣的話,她一個人待在馬車上肯定會覺得冷。
所以他就買了一些墊子,還買了張薄被子和一個小爐子。小爐子上面可以放水壺,煮些開水什么的。
他想著越往北疆走會越荒涼,商隊里這么多人,熱水什么的肯定會很稀缺。郡主身子本來就不大好,自然不能再受了寒。熱水一定要給她備著的。
而且他買的爐子很小巧,放在車廂里就可以。他還買了一些沒有煙的炭,這種他們平時都很常用的,在這樣的小地方卻非常稀有。
他去了整趟街上最大的店鋪,那老板翻了許久才翻出了一小包。而且還千叮嚀萬囑咐的告訴他,這炭十分珍貴,一點煙氣都沒有還耐燒。用不完的時候可以放在水里泡一下,然后晾干,下一次生火的時候還可以用。
穆離也想著這碳確實得省著用一些,因為數量實在是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