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錦繡之前對九公主也是半信半疑,想到她竟真的把宗玄奕帶走了。她不上不下的那顆心,終于完完整整的落回身體里。
今日的宴席是按照紀老太太的意思舉辦的,整個流程都很傳統。尋常人家會在席后,請戲班子唱戲來助興,而一些書香門第則會從有名的樂者來演奏。
在大寧人的眼中,樂器中最高雅的當屬古琴。今日請來的樂師是兄妹兩人,兄長名為弦樂習的是古琴,妹妹叫弦月,用的是笛子。
都說琴簫合奏最是協調,可他們兄妹二人琴笛合奏,也端端的是余音繞梁。他們年紀雖輕但在寧朝赫赫有名,不少達官貴人家中有宴席,都會請他們去演奏。
納蘭錦繡沒嫁給三哥之前,對古琴不怎么感興趣。自己懂得的那些皮毛,也都是被母親強迫著學的。可婚后耳濡目染,她也漸漸愛上了古琴,并且在彈琴上頗有心得。
弦月今日演奏的曲子十分端莊雅正,讓人聽了非常舒服,再配上悠揚的笛聲,竟是納蘭錦繡聽過最別致的曲子了。
她小聲對紀泓燁說:“古琴曲是優雅沉靜,而笛子卻十分活潑歡脫,奇妙的是他們兩個組合起來,竟然如此協調。這兄妹兩個在樂聲上的造詣,果然非常人可比。”
紀泓燁淡淡的瞥了她一眼,那模樣仿佛是在說:“自己的琴彈成那個樣子,品鑒起別人來倒是不含糊。”
他們如今是夫妻同心,幾乎是一個眼神就能知道對方的心意。納蘭錦繡又沖他笑了一下,依然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我如今的琴藝已經長了不少,你不還夸贊過我嗎?”
紀泓燁挑了一頭的眉毛看她,那模樣頗有幾分風流公子,用眼神無聲調戲佳人的派頭。納蘭錦繡不由得臉一紅,她尷尬的喝了一口茶水,心里暗道:“三哥如今是越來越不知道收斂了。”
也不知是她心不靜還是怎么,反正她就感覺三哥有意無意的總在看她。眼神坦誠無比,直白無比,熱烈無比。她被看得心神不寧,有些懷念曾經那個待人謙和淺淡的三哥了。
紀泓燁本人也是無奈的,雖然阿錦一直在他眼里,但他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如此直白的表現。可宴席過后,留下來聽曲兒的都是朝堂官員及其親眷,其中也有未出閣的女子,一直在向他暗送秋波。
他若是不對自己的夫人表現的熱忱一些,那些姑娘家還不知道要怎么作了。他對期中的幾個也是有印象的,家里并無高官,估計一心想著都是想給他做妾。
別人有什么想法,自然不在他的管轄范圍內。但若是被他的小妻子發現了,那可是不得了的。他就想著,別人看見他對妻子情深意重,知道沒戲,好早點打消那些念頭。
他,也難啊!
紀閣老聽曲的時候頭疼,抓周的時候就更疼了。孫婆婆本來已經讓人準備好了抓周用的東西,眾人也都拭目以待,心想著紀閣老的兒子估計不是抓硯臺,就是抓毛筆書卷一類。
誰知這個時候陳智來了,手里還捧了一個長盒子,說是相國大人給孩子的滿月禮,而且是抓周用的。
眾人一臉黑線,心里暗道:“剛剛送的那一車東西難道不是滿月禮?”再者說了抓周的東西都是由父母親準備,哪有外人送的。這時眾人就不禁猜測,難道是相國要動手了?
他們可清楚這兩人本就是對立的。明眼人也能看出來,紀閣老雖然幫了慧王不少,但是他本人并沒涉及到黨爭里。
而相國就不同了,相國支持的是潯王。潯王生性霸道,骨子里有一種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狠戾。但凡是不依附于他的人,他看著都不順眼。
所以,那些沒涉及到黨爭的官員一向也是覺得,有慧王這個強有力的競爭者牽制著潯王,朝堂上倒也算平衡,起碼是在圣上能控制的范圍內。
如今就是這么個情況,各項勢力很平均,而且圣上正值壯年,即便是黨爭,也沒有到如火如荼的地步。如果說相國想要打破此時的平衡,拿紀閣老開刀的話,那也不是不可能的。
現在朝廷上沒涉黨爭的清流派代表,就是紀閣老了。若是成功扳倒他,這對于潯王來說應該是一件好事。不少持觀望態度的人,很有可能會倒向潯王那頭也說不定。
龍義伸手接過陳智捧的禮物,禮貌的回答:“小少爺抓周用的東西已經準備好了,不過相爺的心意我們大人還是心領的。”
眾人以為這事兒也就這么過去了,陳智卻伸手攔住龍義,語氣十分霸道:“相國說這是送小少爺的抓周禮。”
陳智和龍義兩人都是十分得體圓滑,長袖善舞之人。如果非要較出高低,那就是龍義不及陳智圓滑,而陳智又沒有人家武功好。
龍義要想把這盒子拿走,那是輕而易舉。而陳智要想要攔著卻是難上加難。陳智帶來的人見他們倆人似乎在暗中角力,而陳大人明顯已經落到了下風就想要動手。
看著那些人蠢蠢欲動,紀泓燁神態依然平靜,倒是孫文杰不愿意了,他冷笑一聲:“相國大人這是強人所難嗎?禮物人家都說收下了,為何偏偏要做抓周禮?”
“相國是好意。”
“好意?”孫文杰冷笑一聲:“眾所周知,說是抓周其實就是大人間的一種玩笑罷了,也做不得真的。但是若是相國大人送這禮物,同紀家的規矩有沖突,他硬氣霸道的非要做抓周禮,那豈不是不太好?”
陳智向孫文杰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依然是不卑不亢的語氣:“孫侍郎所言極是,那我這就把盒子打開,讓大家看看這是什么東西。”
他說著話就把匣子的蓋子掀開了,里面臥著的是一串佛珠。這串佛珠是用上好的檀木所制,色澤勻稱,打開后散發著淡淡的香氣,一看就是價值不菲。
“想必在場的諸位大人有不少人信佛的,而且紀閣老本人就是修士,所以小少爺若是抓了這串佛珠,那就證明他有佛緣,應該沒什么不好吧!”
話雖如此說,但是佛珠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佩戴的。它是佛教圣物,若是這么小的孩子選了佛珠,那以后不是要出家當和尚嗎?這是紀閣老的嫡長子,紀府上下的寶貝,今日若是抓了這佛珠,那豈不是要鬧了笑話。
所有人都知道這佛珠不妥,卻沒有人指出來。大家似乎都抱著看熱鬧的心態,甚至有些人暗中在想,雙方掐的越厲害越好,反正這都是他們上層人的爭斗,與他們能有什么關系?
“我可沒聽說誰家小孩抓周還要放佛珠的?”孫文杰一甩衣袖,面容冷峻。
“孫侍郎這話又欠妥。我們大寧的國師就常年云游四海,給大寧百姓講經論道,所以我們大寧人都愛國且善良。我們信奉佛教,并且尊重每一個傳教士,若是小公子能抓到佛珠,將來也必定會有國師的一番作為。”
說起國師來,孫文杰面色就更是難看了。大寧如今這位國師雖然不攝政,但是卻有很多信徒。而且他所謂的占卜推拿之術,處處都透著邪乎。讓他們這種從太學院出來,走科舉上來的官員們都十分看不慣。
因為但凡是走過科考,經過殿試洗禮的人都知道,自己之所以能考上,全都是努力換來的。寒窗苦讀多少載,怎能是那國師一句文曲星轉世就能替代了的?
但是也不得不承認,這國師確實也有些手段,永隆帝曾經也是個非常有見樹的人,如今卻是對這個國師推崇備至。就連坊間都有一些傳言,說是國師乃是天上神人轉世,專門來普渡眾生的。
在孫文杰看來,他和神人哪里沾邊,說白了就是會蠱惑人心罷了。所以他語氣十分的不友善:“以前竟是不知道,相府原來是推行國師那一套的。那我就實話實說了吧,我不信國師,這佛珠也絕對不能作為抓周禮。”
陳智倒是樂此不疲,依然行了個禮,然后才說話:“這是相國大人的一番心意,孫侍郎還是不要代紀閣老做主的好。”
好小子,想拿相國的身份來壓他?孫文杰狠狠的咬了咬牙,心中暗想:若不是看著相國的面子,我會跟你廢這么多話?
陳智的態度十分堅定,就是長短都要把這串佛珠放到抓周禮上。他放上去,若孩子不抓也就是了,若是抓了,那豈不是鬧了天大的笑話。
孫文杰覺得宗玄奕就是在故意找茬,明顯是來觸霉頭的。他自己被九公主糾纏著離開了,卻還是把陳智留下,簡直就是陰魂不散。
他看了看彭景,往常他是脾氣最不好的那一個,也不知今日是怎么了,這么能沉得住氣。
彭景也覺得很憋屈,這樣的場合,這么多朝廷重臣在此,陳智擺了這么強硬的態度,這是在給他們立威嗎?說到底,陳智敢如此明目張膽,不就仗著相國勢大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