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泓燁看她那別扭的小模樣,莫名覺得好笑。說到底,終究還是年紀小,一副孩子心性,又是被他縱容得狠了。紀泓燁探過身子,長臂一伸,就把她撈到了懷里。
“你干嘛?”納蘭錦繡戒備的看著他,空間這么小,他又是個有前科的,萬一又親她怎么辦?
紀泓燁是有點兒想親她,不過,比起來嚇到她,他還是愿意忍著。上次之后,她明里暗里的躲了他很久,他想著還是暫時做她三哥,至于其他的還是等到婚后再慢慢培養吧。
他將心里的念頭壓下去,揉了揉她的頭,平靜道:“是不是傻?我本來就要去刑部的,你非要我去觀禮,沒有換衣服的時間,自然就只能穿著官服去了。”
納蘭錦繡:“…”
“惹了那些姑娘,不是我所愿。”
納蘭錦繡點頭,覺得三哥這就是在同她解釋了。誰知他接著又道:“更不是官服的緣故,麗質天生,也是沒有辦法的。”
“…”納蘭錦繡對上他滿含笑意的眼睛,意識到自己被捉弄了,撲上去咬他的肩膀。
紀泓燁肩上一痛,這丫頭還真咬。他微用力錯開身子,從她口里逃脫。又伸手把她的兩只手扣住,置于頭頂,目光幽深地看著她。
“你…干嘛?”她全神戒備。
他想干嘛?當然是想親她。不過,車外的紀小白和龍義,耳朵可利得很,他可沒有讓人聽墻角的愛好。紀泓燁忍下體內翻涌的躁動,拉起她抱在懷里。
納蘭錦繡掙扎了幾下,被他緊緊圈住,他低頭啄了啄她的耳朵,啞聲道:“別亂動。”
納蘭錦繡一聽他說話的腔調,便不敢動了。紀泓燁又抱了她一會兒才放開,把書籍塞到她手里,真是準備讓她給他念書。
納蘭錦繡只好一板一眼的給他念:“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她的聲音清清爽爽的,帶著一點點的糯。紀泓燁眼眸漸漸浮上笑意,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丫頭,自戀的可以呢。
之后,一路上兩個人還算安生,一個念書,一個倚在榻上閉目養神,誰都沒再招惹誰。
刑部到了,紀泓燁把斗篷帽子給納蘭錦繡戴好,捂了個嚴嚴實實。她還不知三哥是何用意,就被他一路帶去了刑部斂尸房。
納蘭錦繡發現是往地下的方向走,而且越往里走越覺得陰冷,她往紀泓燁身邊靠了靠。紀泓燁牽住她的手,低聲道:“有個東西想讓你看一下,你…怕不怕?”
“什么東西?”
“死人。”
死人!納蘭錦繡身子一僵,好端端的三哥帶她來看死人做什么?她是行醫之人,診治過很多彌留之際的病患,只是,沒人喜歡看死人吧!多多少少都是有些滲人的。她不解地看他。
紀泓燁低嘆:“有點兒棘手。”
能讓三哥這樣說,必然是很艱難的情況,她側頭問:“想讓我看什么?”
“仵作查探不出死因。”紀泓燁想的是她連幽冥花那么生僻的東西都認識,也許能提供些線索也說不準。
不過讓這么個小姑娘來驗尸,他屬實有些擔憂,怕她害怕。但是他心里又覺得,他的阿錦不是尋常女子,在他的保護下,她應該有更廣袤的天地。
納蘭錦繡沒想太多,只想著如果能幫上三哥的忙,自然最好了。她用手指輕刮了刮他的手心,笑意盈盈的說:“那就進去吧。”
仵作驗不出死因,案件尚未了結的尸體都要放進冰窖。冰窖里寒氣逼人,一字排開的九具棺木讓窖里更顯陰森。
棺木都沒有蓋子,納蘭錦繡走近去看,一具沒有皮的女尸躺在里邊。沒有皮意味著什么,就是眼光所及之處均是一片血色,還有一些泛著白色的肉,又恐怖又惡心。
納蘭錦繡繼續往前走,第二具棺木里依然如此,接下來第三具、第四具…均是沒有皮的年輕女子。為什么只是匆匆看一眼就能判斷出年紀,因為所有受害女子,都有一頭極靚麗的頭發。
納蘭錦繡蹙眉:“怎么會有這么多?”
紀泓燁搖頭:“每天一具。”
“什么?”
“每天都有一具女尸,就發生在金陵城。”
“怎么會這樣?”
“沖我來的。”
可不是沖著紀大人來的么?每天清晨一只人皮燈籠掛在宮門上,然后就會找到一具女尸。這案子說來也蹊蹺,宮闈森嚴,偏偏每晚都有人把燈籠掛上去,并且不為人發現。
永隆帝是個寬厚的性子,聽了大怒,不讓取燈籠,就讓文武百官上下朝看著。這案子按理說是要移交大理寺的,可紀泓燁這位最年輕的閣臣,風頭早已無二。如今滿朝文武誰人不知,紀尚書斷不了的案子,也就沒人能斷了了。所以,案子一發,永隆帝就直接指派給了他,并要求三司務必極力配合,一心破了這個案子。
人人都想看看是誰敢在圣上眼皮子底下做這種事,制造宮內恐慌。如今消息還封鎖著,宮里卻人人自危,總覺得生命沒有保障。進軍嚴加防守又有錦衣衛輪流執勤,守衛森嚴,也沒能讓他們安下心來。
文武百官上朝的時候都誠惶誠恐,禁軍統領昨日親自鎮守,人皮燈籠也依然是,神不知鬼不覺的就掛到了宮門口。宮里面防是防不住,而外面的偵破也是一無進展。
案子九天了,九只燈籠擺在刑部,紀泓燁第一次發覺,人力有限,一點兒頭緒都沒有。他需要盡快找出這些女子的死因,理清來龍去脈。
納蘭錦繡越聽越覺得這事非同小可,難怪三哥吃個席都要著官服。也就是他,素來沉穩,還有心思逗弄她玩,若是旁人,怕早就焦頭爛額了。面對這樣被剝了皮的尸體,納蘭錦繡是有些害怕的。可一想到三哥的處境,她就不怕了,她平靜地問:“仵作可在?”
“在。”
“說說你驗尸的結果。”
仵作這個年逾五旬的老翁,做這行有些年頭了,恐怕在整個金陵城,也不可能找得出第二個人比他經驗豐富。他見這女子年紀甚小,卻很有氣派。加之紀大人對她的問題有問必答,心里自然尊重,他搖了搖道:“回姑娘,這九條咸魚身上均沒有致命傷,臟器也完好無損,實在是不知因何而死。”
納蘭錦繡帶好手套,翻動了下離自己最近的那具尸體,又問:“皮呢?怎么剝下來的?”
在場的小吏無一不感到驚恐,他們看著這樣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翻動著那具恐怖至極的尸體。聲音平緩清冷,因為寒冷,她的臉色略有些發白,在這種環境下,有些毛骨悚然。
紀泓燁進冰窖前也披了大氅,看她是有些冷了的樣子,就脫下來給她披到身上。眾人都奇怪的看著她欣然接受,還側過頭對紀大人說:“謝謝三哥。”
他們覺得這女子好歹也應該推辭一下,畢竟冰窖這么冷,紀大人脫了大氅,衣著單薄。他們一個個穿得這樣厚,手都快要凍僵了。她就不怕紀大人冷嗎?
納蘭錦繡背上的傷本就沒有完全好,身體還很虛弱,最耐不得寒氣。她和三哥心意相通,想法自然也是一樣的。
仵作到底是年紀大,見多識廣,微躬了身子,口齒清楚:“是生剝,絕對不是用水銀。”
水銀?她曾在古籍上見過,將人埋到土里,用匕首在頭頂開十字刀口,灌入水銀,水銀往下走,皮與肉自然分割開來。這個雖然說得條條是道,可作為一名醫者,她卻認為不合常理。
她翻動著手下的尸體,仔細檢查,緩聲道:“從背部開刀,由上至下,然后再把人從皮里剝出來。沒錯,為了保證人皮的彈性,與肉分割的時候更容易,一定要生剝。”
納蘭錦繡的聲音太過冷靜,讓仵作的態度都越發恭敬起來。可是有件事他一直想不通,被生剝了皮,人為什么會沒有掙扎,反而十分配合。
納蘭錦繡和他想的是一樣的,不管是怎樣鉗制,那可是剝皮,如何能這樣完整的完成,不留絲毫痕跡。她很想看一看死者的眼睛,沒有緣由,就是想看。她想到這里就真的去扒開了死者的眼睛。眼睛可以反映出她在死亡時候的情緒,她確定,這個人死的時候不害怕,不痛苦,甚至可以說是舒適的。
“我驗尸這么多年,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古怪的咸魚。”仵作神色很慎重,真的是毫無頭緒。
“是幻覺。”納蘭錦繡悠悠地道。
“幻覺?”仵作不解。
納蘭錦繡低頭想了一會兒,組織好語言才道:“既然被害者沒有掙扎,并且看起來很像安樂死的模樣,有可能是被用了致幻的藥物,甚至讓人感覺不到疼痛,這是唯一合理的解釋。”
眾人聽了都覺得不可置信,世上怎么會有這種藥?就連仵作也是聞所未聞。但紀泓燁卻相信她說的是真的,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不管多么令人難以置信的事情,也是有可能會發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