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大人到底是為官多年,深諳為官之道,發生這么大的事兒還能把自己撇干凈,有幸逃過一劫。
他念著程大人的嫡子程楚云為官清廉,一心為寧國百姓謀福祉,才有心放程家一碼。卻不料竟讓這位中書令大人生出了別樣心思,想把女兒嫁他,讓他蔭蔽程家。他不愿,他便準備強塞給他嗎?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緩緩道:“程若素這么做難保不是受她父親蠱惑,我若是受了,他豈不會變本加厲!”
“程若素的父親長袖善舞,交情頗廣,他現在雖然告老在家,可門生頗多。我在外行醫,也聽說過一些他的事跡。這人行事沒有君子之風,是萬萬不能得罪的。”
“我自有分寸,敲打敲打讓他自省罷了,不傷他根本,便也結不了仇。”
“三哥…”
“當初你說慧極必傷,讓我謀事時候留有余地。如今我卻想要這樣告訴你,你不用事事為我打算,只要照顧好自己便是對我的幫助。“他停頓了一下,又道:“我唯一的弱點,就只有你了。”
納蘭錦繡一怔,上一世的經歷,讓她總不能全心全意信任別人,心中總有千帆過盡,獨留一人之感。重活這一世,她的志向不過是能平安度日的同時嘗遍百草、編纂醫術,盡一個醫者的責任,救助更多的人。
三哥待她好,她便想著要待他更好,卻不曾體會到三哥用情這樣深。她是不是也該為三哥做些什么?
她抬頭,看著他的背影,鄭重地說:“從今后,我會保護好自己,我要做你的盔甲,不是軟肋。”
紀泓燁心里一震,回過頭,見小姑娘半跪在床上,模樣要多虔誠就有多虔誠。這個場景,一直到很多年后,他還是能清楚的記起。
自古情容易,相守難。
在愛情這條布滿荊棘的路上,他們攜手前行。他走遠了,她便用盡一切去追,而她走不動了,他便停留在原地等她。
這個小姑娘給了他這世間最好的愛情:我是你的盔甲,從不是軟肋。
年后時間飛快,轉眼就到了紀蕓曦出嫁的日子。為了四姐姐嫁過去有面子,不受婆家的氣,納蘭錦繡千求萬求要紀泓燁回來撐場子。
其實,若不是她一再強調要他回來,他是不打算來的。一則是他手上的事情確實多,自然是顧不上旁人結婚;二來,娶他妹妹的是陸遠安,讓紀家的姑娘受氣,他還沒那么大的膽。
可他終究還是經不住她的軟磨硬泡,這丫頭總是有辦法讓他無法拒絕,也是他拿她沒有法子。他本就比她大了那么多,讓著她一些也是應當的。
納蘭錦繡從自己的院子換了衣服回來,就見他三哥被幾個男賓客圍著。他模樣生得極俊雅,身姿又好看,如松柏般挺直,在一眾男子里是最是出挑。
她在離他不遠的地方看著,覺得他三哥身形真是好,瞧瞧,這腰是腰腿是腿的。她覺得自己現在有點兒像色.胚,掩唇偷笑。
轉頭又見不少姑娘都在打量他,小聲議論,有些還是臉熟、曾見過幾次面的。甚至有幾個格外大膽的,徑直盯著她三哥看,眼睛都快貼上去了。
她差點兒忘了,三哥一向是極受女孩子喜歡的。他就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也能讓不少姑娘目光閃爍,露出一副非卿不嫁的神情。
那么討女孩子喜歡做什么?她心里莫名有點兒酸…
這時來了個姑娘,模樣生得還算俊俏,湊到她身邊小聲問:“你是這府里的小姐么?那人可是紀三公子?”
納蘭錦繡瞅了小丫頭一眼,不情不愿的嗯了一聲。
“那你知道他平時喜歡什么嗎?讀什么書,吃什么東西或者是有什么愛好都可以。”
“不知道。”
“你既是這府里的人,又怎么會不知道呢?”這話的語氣頗為驕傲,帶著一股子盛氣凌人的味道。
納蘭錦繡蹙眉,就看到被眾人眾星捧月般擁過來的女子。十四五歲的模樣,生得明艷動人,氣度高華。眼尾略往上揚著,唇略薄,美則美矣,就是看起來有些尖酸刻薄。看通身裝扮應該是哪家的。
“誰說是這府里的人就一定要知道了。”吉祥看了那位小姐不客氣的樣子,想到三少爺和自家姑娘的關系,心里也不舒服起來。明目張膽覬覦別人的東西,還這么理直氣壯。
“這樣沒規矩,怎么和我家郡君說話呢?”剛剛問話的那個小丫頭,也是和她家主子一樣的理直氣壯。
納蘭錦繡不想和她們逞一時口舌之利,就打算離開了。那家小姐想來從未被人這般冷遇過,當即感覺面子上掛不住,冷下臉來說了幾句不大好聽的話。
換做以前,納蘭錦繡肯定是不能忍的。只是如今她成熟了許多,心性也非以前可比,權把那人的話當作耳邊風了。
紀泓燁面色平靜的走過來,那家小姐以為他是注意到了她,眼睛都亮了。納蘭錦繡卻知道三哥在生氣,他一向是這樣,越生氣的時候面色就越平靜。
“我要出去了,你同我一起么。”明明是疑問的話,卻是用肯定的語氣說出來的。
“去哪兒?”納蘭錦繡不解,三哥出去干嘛?不留下來吃席了嗎?
“不要問那么多,跟我走就是了。”
“那好吧!”納蘭錦繡想著這席面也沒什么好吃的,不如同三哥出去玩兒。
春寒料峭,紀泓燁見她衣衫單薄,側頭對吉祥道:“去把你家姑娘的斗篷取來。”
“久聞紀三公子大名,今日難得見到,不知可否請你看看我的閨中詞,指點一二。”
這位什么郡君,臉皮倒是夠厚的,納蘭錦繡如是想。剛剛看起來飛揚跋扈的女子,這時倒是收斂了許多。看向紀泓燁的眼神也是含情脈脈,要多崇拜就有多崇拜。
納蘭錦繡眼角抽了抽,讓三哥點評她的詞?可惜她找錯了人,三哥點評起別人的東西,從來是不留情面的。就像她跟他習字這么久,他從來不曾夸贊過她,只要不批評,就已經是很不錯了。
紀泓燁理了理十分平整的衣袖,悠悠地道:“男女授受不親,郡君的閨中詞,在下是不便看的。”
“你是少年探花,文采動天下,我也只是想讓你指點一二。”
“你若是想讓人指點,不如就把詞給她吧。”
給她?剛剛那個目中無人的女子?朱郡君斜了納蘭錦繡一眼,那眼神雖然算不上友善,卻比三哥來之前好多了。
“還是算了,她能指點得了我嗎?”
紀泓燁一揮衣袖,官威便出來了:“你既是不信我,又何苦讓我給你看?”
朱郡君聽說這位新上任的刑部尚書,性格最是溫和,怎的現在卻覺得他是動了怒?她一時不明白他是怒從何來,傻傻的站在原地。
紀泓燁也是沒心和她周旋,拿了納蘭錦繡的斗篷替她披上,帶著人走了。
納蘭錦繡同紀泓燁一起上了馬車,好奇的問他:“三哥,你這是要帶我去哪兒?”
“刑部。”
“帶我去刑部做什么?我又沒有犯罪…”她小聲嘀咕。
“不做什么。”
聽聽,這回答不像回答的,完全是在應付她嘛。納蘭錦繡撇了撇嘴,不大高興的用食指戳她三哥的手臂。她的小動作明顯是愉悅了他,紀泓燁唇角微彎,寒星般的眸子里蕩漾出些許暖意。
“三哥,你怎么那么懶呢?換個衣服又耽誤不了多少時間,你還穿著官服…”
誰接待賓客還要穿官服了,旁人穿也覺不出來特別,偏偏他穿上就格外好看,害得那群小姑娘們一個個趨之若鶩。誰曉得他是不是成心的?
紀泓燁又哪里不知道她是打翻了醋壇子?近來,她是被他縱容得有些厲害了,一點兒虧都不肯吃,總要處處占著上風,壓他一頭。
說實在的,能讓她這么信任他,又把她寵出這么多小毛病,還真是費了他不少心力。姑娘家就要有姑娘家的模樣,她現在這般就是最好了,不用顧及那么多,更不需要刻意防備誰,有他在,定然是能護她周全的。
“三哥,我在問你話呢,為什么要穿著官服?”
他靠在榻上拿了一卷書看,聽了她這話,眼皮都沒抬一下,隨意回復:“這身好看。”
納蘭錦繡一聽就不樂意了,穿那么好看做什么,招桃花嗎?她不打算和他說話,就趴在窗柩上看外面的風景。
“別看外面了,寒氣重,小心凍著。”
納蘭錦繡權當做沒聽到,一聲不吱。
“過來給我念書。”
納蘭錦繡撇撇嘴,還是不理他,一心就和窗外的風景杠上了。任憑紀泓燁在一旁怎么逗弄她,一概不理。這小性子都快使到天上去了!
紀泓燁自然知道她在別扭什么,他知道那些未出閣的姑娘是在議論他,實在是見得多了就習慣了。她這就打翻醋壇子了,那以后豈不是每天都要鬧脾氣,可他明明什么都沒做,實屬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