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納蘭錦繡兩手攀上紀泓燁的手臂,仰著頭對他笑。
紀泓燁低頭對上她笑盈盈的眼睛。兩人距離極近,她臉頰上漸漸染了一層薄紅,他卻神色一片坦然,和之前并沒有什么變化,只淡淡地道:“阿錦,你臉紅了。”
納蘭錦繡放開他的手臂,迅速鉆到了一間茶棚里。因是晚冬,天冷得緊,一入夜便沒什么生意了。所以她剛坐到角落里,便有掌柜捧了一壺熱氣騰騰的茶水送過去。
路邊的茶棚都是臨時接待人的,利潤不高,也沒什么太好茶葉。她貴為郡主卻不挑剔,笑著向掌柜道謝。紀泓燁不知從哪里拿了一只羊脂白玉杯出來,沉默地給她倒了一盞清茶。
“三哥…”
“嗯?”
“這茶有點兒苦。”
“忍著點兒,潤潤嗓子。”
她眨眨眼睛,調皮的模樣:“那你也喝。”
紀泓燁看著遞過來的茶杯沒伸手去接,就著她的手喝了口茶,無奈地道:“這下可滿意了?”
納蘭錦繡笑嘻嘻地點頭,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紀泓燁。三哥生得真是好看,就這樣冷冷清清的坐在那里,便似新月清輝,風華雅致。她本身不是一個好色的人,而是三哥這般相貌的,大抵神仙見到了也要垂涎三尺吧!
饒是紀泓燁再從容,也被她看得有些吃不消。這個小癡丫頭目光像是生了根,牢牢長在他臉上。他略抬了抬眼,淡淡地問:“好看么?”
她憨憨地回:“好看。”
他低聲笑,無奈的搖頭。
她笑嘻嘻地道:“這世上再沒有比三哥好看的人。”
他忍住笑意,故意打擊她:“世上的人千千萬,你才見過幾個?”
“這世上也許有比三哥模樣生得好的,但在我心里,三哥最好。”
月光下的她白凈雅致,靈秀無雙,紀泓燁心里喜愛,用手背輕輕摩挲過她的臉頰。她本來就沒好好坐著,被他一碰又怕癢地往后縮了縮身子,這一動不要緊,整個人差點兒從椅子上掉了下去。
“啊!三哥三哥三哥,救命…”
紀泓燁利落的把她拉了回來,手臂扣在她的腰肢上,皺眉訓斥:“這么大的人在椅子上也能摔下去,難道我碰你一下,你就怕成這樣?”
她看三哥動了氣,趕緊搖頭,弱弱地道:“沒有的。”
“沒有?”
“嗯…真的沒有。”
紀泓燁本來也只是嫌棄她坐沒坐像,不夠端正,見她乖乖地坐好了,也沒再說她。只把她沒喝完的冷茶倒掉,又重新給她倒了盞熱的。
她端起杯子,吸了吸熱氣,笑著討好:“謝謝三哥,三哥最好了。”
紀泓燁的眼神一下子就軟了,柔得能滴出水來…
陸遠安在紀泓燁和納蘭錦繡對面的一個茶棚坐下,看她捧著熱茶同紀泓燁說話。青年眉目疏朗,雖然話不多,卻不難看出心底是愉悅的。哪有了平時在刑部時的冷漠?
一盞茶,他們喝了許久,也聊了許久。又或者應該是她說了許久,紀泓燁亦聽了許久。一個男人如果愿意縱容一個女人,那應該是真心喜愛她的。
瞧他們這般相處,這位姑娘,多半是紀尚書的心上人。紀尚書的心上人?呵,他怎么能和紀大人相比,少年探花,二品大員…他怕是連爭一爭也不需要了…
夜,緩緩地來,路上行人愈發少了,整條街都顯得空空蕩蕩的。馬車在他們不遠處停著,車夫靠坐在馬車邊上,臉上扣著一頂帽子。
茶也喝完了,他們要走了。
陸遠安看納蘭錦繡靠在椅子上,神態疲倦。也看見紀泓燁低頭問她什么,她點頭,紀泓燁便連猶豫也沒有,俯身將她橫抱在懷中。
她乖巧地兩手攬上他的脖子,低聲喚他三哥。他低頭,神色溫和地看她。她仰頭,親吻上他的唇畔。紀泓燁一怔,明知于理不合卻沒舍得拒絕她,只是用大氅遮了她,更深的糾纏下去…
陸遠安身子僵住,心頭火起。他很想上前去把他們分開,如果他能有一點資格。可惜他沒有,她連他是誰都不知道,說到底這不過是場誤會罷了。
他的心由最初的不能接受到漸漸平靜。他終于認清了一個事實,她不是紀四姑娘,而是養在紀大人家的郡主,和紀泓燁青梅竹馬!
他寥落的轉身離開,對于婚事的期望,消弭殆盡。他喜歡的得不到,他不喜歡的又怎么能讓他愉悅起來?此時心境一如當年樓沁要離開他時,無波無浪,只余一潭死水。
路這頭的情人,并不知路那頭的神傷。
親吻過后,紀泓燁壓下躁動的心思,慢慢睜開眼,鼻息纏繞。他看著這個主動親吻自己的小姑娘,又濃又密的睫毛輕輕顫抖著,又大又亮的眼睛正飄忽得不敢看他。他低聲笑,抱著她往前走。
納蘭錦繡感覺摟著她的手臂堅定安穩,微冷的青竹氣息撲在臉上,是三哥的味道。這一刻她很安心,不再想重生前的事,那些由宗玄奕帶給她的噩夢,已經離她越來越遠。
三哥愛她,敬她,守護她,縱容她…即便她女扮男裝行醫,在外人眼里不守規矩,有違女戒,他也傾力相助。幽冥花之事牽連甚廣,他本是可以裝作不知道的。因為她的執著,他不知承了多少風險,遭了多少人的嫉恨。三哥雖然從來不和她說這些,但她又不是傻子,總是能想明白的。
此生,有一人將她放在心尖,愛她所愛,恨她所恨,足矣!
三日后,金陵,國相府。
宗玄奕從墓地回來就病了,相府繼續閉門謝客。其實他是個最不講究享受的人,即便是做了相國之后,也依然住在他當年迎娶納蘭錦繡的府邸,并且沒有大肆修繕。
陳忠和陳智一進大門就徑直往書房的方向走。一路上只能看見穿著冰冷鎧甲的侍衛,連個女子都沒有,這也就讓偌大的府邸看起來愈發冷清。
陳智暗嘆,相國的愛好其實很單一,既不貪財,也不好色。以前認為他傾向于權力,可這東西真正到手之后,他又表現得很淡漠,似乎他費盡心思得到的這一切只是一時興趣。
“老四,你說相爺什么時候才能振作起來?”
陳忠一想到自家相爺的模樣,就忍不住心急火燎地問。陳智不語,他也很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想知道相爺幾時愿意從對自己的折磨中掙脫出來。
不知不覺到了書房門口,陳智低聲問侍衛:“相爺醒了么?”
“回四爺,醒了。”
“可用過午膳?”
侍衛還沒回話,就聽屋內傳出宗玄奕淡漠的聲音:“進來。”
陳忠陳智一前一后進門,看見宗玄奕高大的身子背對著門,站在窗口處,正側頭十分專注的盯著那株云飛雪看。
兩人知道他這是又在想夫人了。每到這個時候,相爺的脾氣就特別不好,出手也比往常更狠厲一些,忽然有些不敢和他說鎮北王府的事兒了。
“怎么不說話?”宗玄奕不悅地轉頭。他的五官生得是極俊朗的,只是因為不愛笑,又常年蹙著眉頭,就顯得冷硬,不過卻是更加威嚴,讓人望而生怯。
“鎮北王世子已經在回北疆的路上了。”陳忠看陳智不說話,硬著頭皮道。
宗玄奕沒說話,又繼續盯著那株云飛雪看。天陰著,屋內光線不太好,陳忠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覺得晦暗難明。
“徐錦策可還去了別的地方?”
陳忠不解,陳智卻明白了相爺的意思,俯身恭敬地道:“沒有,屬下派人跟著,徐世子出了宮就和接應他的人一道回北疆了。”
宗玄奕半笑不笑的看向窗外,冷聲道:“他的胞妹就養在紀尚書府中,多年未見,他怎的就不去看一看?”
陳忠懵了:“徐錦策的胞妹?養在刑部尚書府里,這是什么意思啊?”
陳智也不理他,只對著宗玄奕道:“屬下已經查清楚了,前日同紀尚書在一起的女子,確實是鎮北王府的郡主。”
宗玄奕挑了挑眉頭,似笑非笑道:“哦?真是她,這倒是有趣了。”
“據屬下打探,郡主雖然自小寄養在紀家,和紀尚書又是表兄妹的關系,但他們一向不怎么親近。”
“不親近…”宗玄奕眼光變得幽深,“前陣子程家不是有心和紀家結親么,后來怎么沒動靜了?”
“這個屬下也查問了,本來兩家是談的好好的,可輪到紀尚書自己的時候就不愿意了。”
“那他和鎮北王府的親事呢?”
“至于和鎮北王府定親的事,雖然沒有明著說,可紀府中也有不少人是這樣猜測的,只不過也不知道是否屬實。”
按照那天的情形看,紀泓燁明明就是把那位郡主放在心尖上,旁人動也動不得的。為何打探的消息會是這樣?這樣來看就只有一個解釋,紀泓燁一直想讓外人以為郡主和他生分,從而不把他視為鎮北王一黨。
好一個紀泓燁,這份心思果然夠深沉!